003 姜爻
我於窗中窺傷鶴,恰如仰頭見春台。
*
茶焦對於那些盛名在外的人,向來有一些敬而遠之。姜爻便屬於這其中一個。
姜爻來茶家也有些許次,每每茶焦都是極力偷懶避免遇見。這次當然也不例外。
堂中兩家正在寒暄,茶焦與茶蘼則在自家庭院內玩耍。
「阿焦,倘你到了本家,你想尋得哪般的如意郎君?」茶蘼坐在鞦韆上,笑盈盈地問道。
「我未必去得。」茶焦漫不經心答道。她此時正全神貫注地盯著枝頭上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
茶蘼輕輕笑著搖搖頭,「阿焦不說,我便不勉強。」
「阿靡不用試探我。」茶焦眼神未移一分,「你並無什麼需要擔心的。」
或許是姜爻,又或許其他任何一個世上的好郎君。但是,與她又有何關係呢?
「阿靡,你為何不自信呢?你已勝過這世上太多人。」茶焦的語氣里透著憐憫似的薄涼。或許更準確地說,是幾近於輕蔑的譏諷。
即使這般打擊人的話砸向了她,茶蘼的背脊卻始終保持著一種挺拔,就像一根青竹,寧折不彎。她努力維持著與剛剛一樣的神情,眼神里的笑意卻漸漸黯淡了幾分,「……是這樣啊,阿焦。你或許說得沒錯。」
明明是一朵花,在面對非難之際,卻擁有竹的氣節。
無端惹人憐愛啊。
對於讚賞,茶焦卻也是從不吝嗇:「阿靡,若我是男子,必也為汝傾倒。」
茶蘼雪似的臉頰微微染上胭脂色,「阿焦盡打趣我。」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我來得稍遲,望勿見怪。」
竟是姜爻。
怪不得呢。在見到姜爻的那一剎那,茶焦總算明白就算是茶蘼也不能倖免的緣故了。
就像植物有趨光的本能,人也會本能地趨向一些絕對超世的存在。
姜爻一雙溫柔眼,彷彿萬事萬物都能被他看出血淚來。
在他那裡,山聳立是無言罪,水奔流是無窮泣。合該應了那句「心動欲折花,枝上殘雪未融化,雪花也是花。」
人見了他,難以自制,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茶焦不曾想到他是這般模樣。
但即便是如今知道了,也就是萍水相逢,僅此而已了。
憂鬱的人與孤獨的人不能夠成為朋友。她有這先見之明。
「來得正巧,我且將去。」茶焦只留得一張背影與面面相覷的兩人。
「今日一見,茶家阿焦名不虛傳。」姜爻撫掌稱嘆。
「阿焦孩童性情,素來任性,爻郎勿要往心中去。」茶蘼善解人意地為茶焦的失禮打圓場。
「怎會?阿焦率性本真,其赤子之心實在是難能可貴。」
茶蘼稱是。
茶焦回房,無言抱起了琴,去了後山的竹林。
「我可以愛。」她終於說出了這句話。若不是姜爻到來,她本是要將這句話說與茶蘼的。
——對於她第二個問題的回答。
「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春賞百花冬觀雪,醒亦念卿,夢亦念卿。」她或許從來也在渴望著有個人至死方休的愛。
但那樣的愛,她要自己去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