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離家
畢竟幾人真得鹿,不知終日夢為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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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父!阿焦離家出走了。」茶蘼緊握著那封茶焦留下的親筆信,急急向茶父稟告。
茶父身體一僵,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道:「這孩子……」
「阿父可要即可差人去尋?」
「罷了。」茶父擺擺手,看上去很是無力。
茶蘼雖是不解,卻也懂事地退下了。
留在案上的信箋單薄地被擱置著,窗外風突然吹來,那張信紙被吹落到地上。
「阿焦……」茶父突然掩面慟哭起來,「你此去一別,何年才能再見,你又讓我如何面見你九泉之下的母親?」
茶焦背著那把琴,像是劍客負著劍,不知疲倦地走著。
腳踏在厚重的泥土上,乾燥的風吹拂過臉龐,濕潤的林逐漸被拋在身後。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升日落,從來如此。
她必須不休不止地行走,直至尋得所愛。
倘若是累了,她就開始以地為席,取出那把琴,以浩然山風為友,薦鳥獸蟲魚為客,引青空浮云為知音。
因為她相信,終有一天,總會有人也被她的琴音吸引。萬物生而有靈,她要有人聽她的琴,也懂她的心。
某日,茶焦走進了集市。
集市熱鬧非凡,人聲鼎沸,叫賣聲不絕於耳。
茶焦行走在人群之中,彷彿一抹素白闖入了一片五顏六色之中。
她在集市中覓得一塊空地,與之前的很多次一樣。她卸下琴,置於雙膝之上。
「噔——」
集市中的人好像被施了什麼法術,無論什麼方向的人,剎那間都只望向一個方向。他們被那聲琴音震碎。那一聲飄渺如滄海一粟,又宏大如萬千世界的琴音。
腳步忽然動起來,彼此摩肩接踵,爭破頭也要去看那個撫琴人。
漸漸雜起來,漸漸密起來,漸漸亂起來。可是那些只是表象。她的心,毫無波瀾,靜如死水。
琴音落地,餘音裊裊。
「女郎何故在此清彈?」儒士模樣的人請教道。
茶焦輕輕地仰起頭,靜靜摘去那已經不辨顏色的斗笠。
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不為何。」茶焦抱起琴,沉默地將琴重新背在身後,一如她來時模樣,又將離開,無欲亦無求。
於是,有些人散了,有些人還跟著。
茶焦再往前走,跟隨的人越發少了。
「女郎!」急促的、試探的呼叫聲。
隊伍後頭的人漸漸落下,他卻一步一步衝到了前頭,直至與茶焦并行。
「可否讓我隨侍您?」
茶焦不答話。
最終,出了城,至了郊,跟在茶焦身後的人,唯有他一個了。
「你叫什麼?」茶焦問了第一句話。
「師頤。」
茶焦仰頭看著這個年輕人。他像是春風燒不盡的野草,根植於土壤,上接天露,下吸元素。他那略顯侵略性的眸子里還有一些她看不懂的東西在。
一個有危險感的年輕男子。
茶焦下意識皺了皺眉。
「你若留,我們便結伴而行,你若走,自行離去便是。」
「女郎,我們要去往何方?」
說到這個啊,茶焦輕鬆又狡黠地笑了笑,「走走看吧。」
那副面容也彷彿水墨動了起來,令人屏息。
年輕男子怔了怔,繼而伸出手來,「那我替女郎背琴吧。」
「不用。」茶焦握住他的手,對他微微一笑,「同游的夥伴,我們一起走吧。」
師頤順從地由她牽手。女郎看上去很高興的樣子。
是的,她現在的確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