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拉攏
蒼穹幽暗,但見群山萬壑模糊難辨,只有夜風陣陣掠過,院子里的海棠虯枝枯萎,搖曳不止。
桌上的酒壺橫七豎八,沈南玉仰頭一口往嘴裡灌了一大口,這一口叫她狂咳不止。
禁酒令下,邊陲各州都沒有什麼純正的糧食酒,有的都是雜了其他東西的釀酒,釀出來的酒,帶著乾澀味。但就是這樣的酒,沒有關係也拿不到。
「再沒有了……」
沈南玉低喃道。
夜風吹動,沈南玉釀眼矇矓,費度正坐在對面。
他一如既往地伸手要撈酒壺,沈南玉一揚手,自以為很大聲其實醉得含糊不清的聲音說道:「你……不準喝……你死哪去了……扔……扔下我一個人……你好狠的心……」
豆大的油燈,映得費度臉色虛幻,沈南玉使勁眨巴著眼,費度卻又不見了。
她急得彎腰低頭,四處尋找。
……
窗外,毛安悄聲說道:「殿下,這尋北自聽到平王的消息后,便關在這屋裡,不飲不食,酒倒是喝了好些壇了……」
陳元白說道:「無妨,今天讓她喝個痛快吧。」
毛安手裡還端著一壇酒,本來是陳元白要進去跟尋北一同痛飲的,不知為什麼,到了屋外,陳元白卻踟躕了。
他轉了身,跟毛安交代了一句:「晚上喚個女婢過來伺候……對了,先把人叫到跟前來,本王要交代幾句。」
毛安有些詫異,但知道陳元白對這師爺言聽計從,故點了點頭,自去後院挑人了。
……
沈南玉宿醉醒來時,一睜眼便見一個人杵在床邊,不由嚇了一跳。
那婢女低眉順眼說道:「奴婢采雲,以後就來伺候師爺了。」
沈南玉低頭,看見自己的內外衣物皆被換過,見那婢女眼神澄澈,心知她必定是已經知道自己身份了,她有些懊惱。
以往費度在時,自然是時時管著她,不讓她露出形跡,昨日實在是太過於痛快了,喝得有些忘形了。
她踟躊片刻,問道:「是誰派你來的?」
采雲笑著說:「當然是殿下啊。殿下可關心師爺了,特意跟采雲囑咐了,以後師爺的貼身事務,皆由采雲打點。」
沈南玉怔然如泥雕,一時不知作何託詞才好。
見她的樣子,采雲貼心地說道:「師爺放心,殿下囑咐了,誰也不會透露的,無論什麼事,皆看師爺自己的主張。」
沈南玉鬆了口氣,同時又有些悵然。
那葯已經沒喝了,再過些時日,外形的異變便會慢慢消弭,到時只怕身份便也會自然暴露。
如今陳元琮受誅,可孫吉祥仍在押,當初陳元琮與孫吉祥狼狽為奸時,父親的案子,孫吉祥也一定是主謀者之一。
她算著時日,想著還要多久才能徹底了結此事。
正想著時,毛安在外面說道:「尋北,你好些了沒有,渭州葛喜公公到了,殿下請你過去一見。」
沈南玉連忙掀開被子,站起來時,猛地一個踉蹌,采雲連忙扶住她。
沈南玉微微推開她,低聲道:「我還沒有弱到這個地步。往後,我仍是男子身份,你無須寸步不離地跟著我。」
采雲說道:「師爺不用顧忌我,我來到師爺身邊就發了重誓,以後唯師爺之命是從,師爺讓我向左我便向左,讓我向右便向右,讓我死便死,絕無二話,若有違背,天誅地滅……」
聽她說出此番言語,沈南玉有些訝然,忙道:「殿下只是讓你服侍於我,想來並沒有要將你的命也許給我。」
采雲卻說道:「我到師爺身邊,是自願的,這輩子,我只願聽師爺的話,旁的人,我是一概不聽的,這點師爺可以放心。」
「你……」
沈南玉細細打量著她,總覺得似乎有些熟悉,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無論是誰,聽到這樣的重誓,心裡總會有些疑惑的。
那采雲說道:「師爺快去忙吧,我在這裡整理整理,等師爺回來,我們再說話。」
「好。」
沈南玉望了她一眼,再不遲疑,推開門走了出去。
看著她的背影,采雲笑了笑,輕聲說道:「這樣看,還真是看不出半點來,雖為女子之身,能耐卻比男子還強,采雲敬佩。」
前廳內,陳元白端坐上位,手裡撥弄著茶蓋。
葛喜聽著那茶蓋一聲聲清脆,輕咳一聲:「杞王殿下,眼下形勢想必十分清楚,平王大逆不道,已經伏誅,孫公公遭奸人構陷,被押在渭州大牢,不過嘛,真相總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等查清了誰忠誰偽,孫公公就有復寵之日,到那時,公公一定會感激當初施以援手之人的。」
陳元白輕輕笑了笑:「是么,這等好事,公公怎麼想起我來了?」
葛喜眉毛輕跳,總覺得只不過一別數日而已,這陳元白似乎就蛻掉了當初在宮中時那一種膽小怕事的皮,露出了些末爪牙。
他訕笑道:「宮中事務繁瑣,那時有照顧不周的地方,還請殿下見諒。」
陳元白的茶杯一放,在桌面上撞出不重不輕的一聲響:「照顧?看來宮中的各位皇子,都是托公公的照顧才長大的啊?」
葛喜一抖,忙拍了自己一巴掌,說道:「殿下說笑了,瞧老奴這張嘴,實在是今日重見殿下,覺得親近,所以說話沒輕沒重了些,殿下千萬不要怪罪……」
陳元白嘴角一勾,並沒有再說什麼,轉頭問了問侍立一側的侍衛:「怎麼還沒有來?」
侍衛應聲道:「毛管家親自去請了,想來快過來了。」
葛喜不由得暗自思量:這是什麼人,值得杞王殿下如此厚待?
他正琢磨著,門口一晃,走進一個長身玉立的人來。
那人的身量介於青年與少年之間,一張桃腮含紅臉,英眉入鬢,走過來坦坦蕩蕩地向陳元白行了個禮:「見過殿下。」
那人轉身過來時,葛喜倒是有些詫異,覺得這人似乎在哪見過,不容他細想,沈南玉已笑道:「葛公公長途跋涉來到杞州,應該不是來恕舊情的吧?」
葛喜忙道:「哪裡的話,只是作為宮中老人,看著殿下長大的,有心替殿下謀劃一二而已。」
沈南玉微微一笑:「如今平王已死,太子病重,不可能倚重孫公公,眼下諸皇子中,恐怕只有杞王殿下,能稍入得了孫公公的耳目吧。」
「公公前來,恐怕不是為殿下籌劃的,而是為孫公公的徒子徒孫們謀條活路吧.」
葛喜喉間溢出笑聲,陰聲道:「你一個小小的師爺,無職無權,就敢大言不慚,不覺得道行太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