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交換

第一百八十六章 交換

牢中昏暗無比,沈南玉不知道自己熬了幾天。

這幾日里,既沒有人提審,陳元白也沒有來過,對於一個背負著殺君謀逆嫌疑的罪人來說,實在太過詭異了。

沈南玉靠著陰寒的牆壁,不禁猜測起陳元白如此鋌而走險,此時是否已經順利拿到了繼位遺詔。

昭帝多疑,只怕他早就悄悄地準備了好幾份詔書,以備應對各種特殊情況,只是最終的結果都需要仰仗那個最終執行的人。

合喜是個人精,既然連他都臨陣倒戈,看來陳元白的勝算非常大。

這日又是百無聊賴的一天,獄卒如往常一般放下一碗半溲不幹的稀粥后就匆匆走了。

沈南玉正端著這碗粥在喝還是不喝中較勁時,牢外傳來輕微的衣帛摩擦的聲音。

她抬眸望去,正是多日不見的陳元白。

此時的他披著一身純黑的大氅,整個人從臉色到衣著都像極了從鬼魅地獄里廝殺過後的幽靈。

要於萬眾之中爭搶別人也勢在必得的東西,本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身邊提燈的小廝將牢門打開,陳元白拿過燈后,便揮退小廝,緩步邁了進來。

沈南玉望向他,貼著牆根站起來。

陳元白站在她面前不及一尺的地方,端詳了她半天,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想要撫上她的臉龐,但沈南玉微微一側臉,躲了開來。

「你瘦了。」

陳元白輕聲嘆息著,眼神里的複雜情緒讓沈南玉看不明白。

她只好嘲弄道:

「每日都是這樣的稀粥,杞王殿下這樣對待自己的僚屬,好像不太仁道吧。」

沈南玉猜今日該是自己的死期了,說話便再沒有了以往的顧慮。

陳元白皺著眉頭:「可你做為僚屬,並沒有盡心儘力。」

「僚屬也有自己的想法,盡心儘力也要遵從本心。」

陳元白:「你的本心又是什麼?你在他身邊數日,還看不清他是一個怎麼樣多疑奸詐、自私至極的人嗎?」

沈南玉頓了一下,昭帝已死,無論他是個什麼樣的人,相信史官自不會手下留情,她含糊道:「他本來就病入膏肓了,你所做的不過是多此一舉。」

陳元白猛地抬頭:「……那你為何不早說,你還是始終防著我……」

沈南玉笑了笑:「彼此彼此,若是我得做用完就棄的棋子,那自然是要掙扎一番的……」

陳元白冷哼一聲:」所以你不但沒有按計劃讓父皇早登極樂,相反還施了手段,讓他多活了這麼久,讓鎮西鐵騎得了統領各州的軍權……我若再不出手,只怕留給我的,不剩什麼了……」

沈南玉怡然自得的點了點頭,「除了皇位,其實鎮西鐵騎要的不多,不過是想要一個能真心待臣的陛下而已,若你能做到,其實這天下誰坐,都沒有什麼影響……」

她這是在提醒陳元白,不要將鎮西鐵騎趕至絕處,若拋開這得到皇位的手段不談,他若真能開始學著做一個天下為公的帝王,以他的心智,末償不能將這天下之權掌握在手裡。

陳元白沒有接這個話,轉而說道:「哼,也真是無心插柳,若不是你悉心照顧,只怕今日里,本王也會落一個百口莫辯的地步……」

沈南玉說道:「你我之間的身份本就容易戳破,若我猜得不錯,你送我進宮時,送了一明一暗兩隊人馬吧……,終究仍是你的暗線得了手……」

陳元白的臉上露出一絲自得,微抬了下巴:「你覺得我出師了嗎?」

沈南玉拱了拱手:「我本來也沒有教你一些什麼,這全是你的天賦了得,不必謝我,也不必謝費度。」

陳元白嘴角一抬,說道:「初遇你們時,我的確沒有認出來費度就是太子哥哥身邊的隱士楊扶,他容貎變化得太大了,你們皆以為他是個垂垂老者,其實他正值盛年,跟太子的母妃還是師兄妹……我母妃曾私下見過他對著太子母妃的遺像流淚,那時我便留意到他了……」

沈南玉默然。

想不到表面上大大咧咧瘋老頭樣子的費度,也有這般深情的一面。

想來他走的時候一定也是黯然無比,畢竟無論多努力,最終仍是沒有將太子保住。

他當初要進鎮西王府,也是想要通過沈南玉,與從不願黨爭的鎮西王取得交集,從而得到他們對太子的支持,只是可惜……

「太子也是你害死的嗎?」

冷不丁的,沈南玉問道。

陳元白禁不住打了個寒噤,他抬眸望向沈南玉,她從他的眼眸里看到一望無際的空白與虛無。

他低聲笑了笑:「我真是沒想到,太子哥哥還是那般單純良善,他聽我說這是楊扶留給他的,便喝了我給他帶的葯,又聽了我特意帶給他的楊扶已死的消息,當晚便沒了……你知道嗎,那種葯本來也無毒,只有傷懷至極之人方會觸發毒性,事後便是大羅神仙也查不出來……」

他手心一翻,手掌中托著一個小小的瓷瓶。

這回輪到沈南玉打了個寒噤。

陳元白卻面帶微笑,細細的端詳著那有著漂亮紋路的琉璃瓶子,瓶聲在燭光下閃著嫩綠色的光芒:「……真漂亮啊……,你躲什麼?」

他喃聲細語:「……別怕,這是留給我自己的。」

「我想著,若是過不了這一關,我便儘早了解了自己,不過……」

他望向沈南玉:「最終,天命所歸,皇天后土,終究是選了我!」

……

沈南玉被從牢中推上城牆時,被白花花的日頭晃了眼。

她朝城下望去,只見一面碩大的黑色旌旗正迎風招展,上面綉著一個大大的「晏」字。

她有一陣恍惚——這麼快,鎮西鐵騎就到皇城根底下了?

那旗下的人端坐在馬背上,在見到她的一瞬間,視線便追逐著她,眼眸如星子般明亮,在日光下是如此的英俊動人。

陳元白望著牆下的人馬,臉色陰鷙:「晏裴野,你這是什麼意思,陳兵就城,你這是要謀反嗎?」

晏裴野高聲道:「杞王誤會了,我等只是為拱衛皇權而來,至於誰是殺君謀逆的孽障,只怕還不好說吧!」

陳元白眼中帶著沉鬱,猛地將沈南玉搡至牆頭:「你看看清楚,殺君謀逆的嫌犯在此,你要就地正法嗎?!」

沈南玉的肩被他摁壓下去,蒼白明凈的面容就如同一隻被釘住了翅膀的美麗蝴蝶,這蝴蝶掙了掙,卻怎麼也逃脫不了禁錮的命運。

晏裴野猛地睜大眼,身子不受控制般的向前一傾,森冷的語氣自帶威脅:「杞王殿下,你這是在試探我嗎?那你可要想清楚,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個人是什麼來歷身份,想必杞王殿下清楚得很,你今日若要將她認成謀逆之人,我會怎麼做,想來你是預料得到的……」

陳元白似被人踢中了胸口,喉頭喘息了一瞬,語氣也是一樣的森冷:「你敢威脅本王?」

晏裴野說道:「我今日來是接人的,不是為撓殿下好事的……若殿下一定要打,我必然捨命相陪,若論打架,殿下未必打得過我。」

陳元白:「……」

這晏裴野還真是個混子,聽他這語氣,不像領著兵來包圍皇城的,倒像是約個場子來打架的。

陳元白一時拿不準自己要不要這般針鋒相對,將事情推向死局了。

正在這時,合喜匆忙地跑了過來。

自殿中那番表現后,合喜便得償所願,成了陳元白跟前的紅人。

他俯過身子,低聲耳語:「殿下,校騎營的人也被帶走了……」

沈南玉仍被陳元白壓在牆頭上,她看不到陳元白的表情,但感受到他扣著自己肩膀的手在抖。

她不禁微微一嘆,這年頭,果然還是要實力說話啊。

陳元白雖然控制了皇宮各處,可是尚末集結起來的士族只怕一時還沒有能接受他,內憂外困之下,他只怕更期望自己能做一個與鎮西鐵騎的橋樑吧。

果不其然,陳元白鬆開了禁錮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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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落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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