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遇伏
紅艷艷的光出現在山尖上時,黑暗像幕布一樣拉開了,長安城漸漸地顯現在金色的陽光里。
若是平日見到這般大的太陽,照著太常寺那幫占星師的說法,必定會說是我大漢中興之兆云云,要知道那幫人粉飾太平、借天言事的能力非常人所不能及也。
可是,在百姓的心中卻沒有那般大的說法,他們只是知道,今天可以藉助陽光好好驅散一下身體的寒意。
當然,京兆尹李靖也是這般想法。
「大軍出發多久了?」
「稟主公,約莫已有一個半時辰。」
「好,傳令諸軍,開拔。」
「諾!」
……
銅人原,位於長安城東部,鄰近灞河。相傳,大秦始皇帝一統六國之後,為了鞏固統治,下令收繳全國所有的兵器,一律運往咸陽,鑄成十二銅人,放於阿房宮門口。後來大漢建立又將其放置於長樂宮門口。
再到後來,王莽篡漢,天下義軍群起,王莽為平息戰亂,便大肆招兵買馬,結果導致兵器不夠用,其麾下近臣獻言將銅人運至此地,妄想煉化后鑄造兵器。結果才弄了兩三個,不想綠林軍攻入長安,鑄造之事也一併終止。
光武帝中興后,也曾有人建言說將剩下的銅人運至洛陽,結果光武帝以不願勞民傷財為由拒絕了這個提議。
因此剩餘銅人也一併在此地,皇帝不發話,無人敢動,本地官府又怕被百姓東鑿一塊,西取一截,將其損壞。若是天子心血來潮,記起來該怎麼辦,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因此下令將銅人放于山谷之中。
咚咚~,行軍的腳步重重的砸在這片堅硬的土地之上,一枝約莫四千多人的軍隊排著一字長蛇陣自南向北而行,旌旗獵獵,槍矛如林,往來斥候聯繫緊密,約莫一刻左右便有哨探回隊。
時值冬日,路邊樹林已是光禿禿一片,但清晨之中還有些陰霧,卻是看不到樹林深處。
「呱呱~」幾聲鳴叫在隊伍的頭上響起,於不遠處的林中久久盤旋,既不落下,也不離去。
「嗯?這是,烏鴉?」軍中主將皺著眉頭喃喃道。
不論是古代還是現代,此鳥皆昭示著不詳,如此盤踞與軍隊之上,甚是奇怪。要知道這樣一支久經沙場的精銳之軍,所散發出來的殺氣。就連附近經過的人都得俯腰縮首,更別說天生感官比較敏感的動物了。
「軍中射聲士何在?」領軍校尉鄒暄叫到。
射聲士,顧名思義就是神射手。昔日,漢武帝始置北軍八校,東漢改組只設置五校,其中便有射聲營,擇天下善射之士組建,傳說他們能在黑暗中聞聲而射,百發百中。除了天子禁軍之外,地方郡縣兵及邊境戍衛軍,也時常將弓駑手中的射的好稱之曰:射聲士!
「在!」身旁一年輕人首先應諾,驅馬向前幾步找好角度,身子斜躺,彎弓引箭,一套的動作行雲流水,好不痛快!
一聲驚弦驟然響起,弓上的箭如一道流星般破空而去,須臾之間,兩聲刺耳的悲鳴聲響起,羽箭穿過一隻烏鴉后,威勢不停,協著難擋之力狠狠的再次向第二隻烏鴉扎去。
剎那之間,準確的說箭閃鴉亡的那一瞬間,所有烏鴉如同炸鍋一般,四散而飛,一時間盡起鴉鳴。
「好箭法!」從他開始喊到此人射殺黑鳥也不過兩三息而已,而且其更是一箭雙鳥,因此鄒暄絲毫不吝嗇自己的誇讚。
「好!」軍中行走之人及在原地觀望的人也一併叫好喝彩,軍中皆是豪爽英武之輩,這些人最是慕強。
那射生士撥轉馬頭,回到鄒暄面前,彎腰拱手道:「校尉大人,幸不辱命!」
鄒暄滿面笑容,抬手重重拍了射生士兩下,面帶笑意道:「好小子!」
射生士臉上的笑意即使低著頭也能使周圍人感覺出來,他輕聲喚了聲:「暄叔。」
只是,呼嘯而來的破空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年輕人自小練弓,聽覺自是不凡,首先聽到,便想四處查看,只是抬眼之下,看到鄒暄還無動作,心中不僅大急。
而且剛才餘光已經看到身旁放箭那人面向的是自己這方,那這箭一定是奔著自己或是暄叔來的。
聽著破空聲越來越近,少年已是來不及多想,雙手一推,將眼前的暄叔用力推下馬去。但是,自己卻沒能躲開,「噗呲」一聲,一道寒光徑直在青年騎士的脖頸上炸裂,一朵血花是,那樣的,鮮艷!
鄒暄發誓,這幾天一定是自己最倒霉的時候,一定是!前幾日,他剛將自家的兒子送到少主的身旁,兩人剛去城北就傳來城北災民造反的消息。這幾日天天擔驚受怕,即使說哨探斥候和暗衛傳來的消息,自家兒子和少主都平安無恙,可他心中還是忐忑不安,要知道他可就這一個兒子。
今天終於可以出兵平叛了,可是,他,京兆府霸上校尉鄒暄,就又失去了他,唯一的侄子。
「嗬嗬嗬」青年騎士已是說不出來話,口鼻之中不斷湧出鮮血,手臂伸直似是用盡全身力氣要抓住什麼,只是可惜,據他不過三步的叔父此時在他眼中,是那麼遙遠,而且眼中的世界越來越黑暗……
「敵襲,防禦!」鄒暄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在喊出那兩個詞之後,便飛撲到青年騎士身旁,只是卻晚了一步,他親眼看到自己的侄兒手臂落下,眼睛也合在了一起。
抱著自家侄兒還有溫度的身體,鄒暄的雙手及前身的鎧甲也被鮮血浸透,這一刻的他像一頭髮怒的雄獅:「給我殺!」
在青年射生士被羽箭射殺的同時,右側傳出一聲大喊:「放箭!」
瞬間,箭如雨下,行軍的就算是戰陣好手,可在這種情況之下,還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一時間,未能組成有效防禦,竟是死傷慘重。
「中軍不動,左右營入林中,逼其出來。命前軍回師。后軍加速向前協同前軍一併剿滅賊軍!」輕輕的放下侄子,鄒暄下令道。
「咚咚咚」久違的戰鼓響起,親衛們將鄒暄的指令傳達到戰場的各個角落。
有了軍中主將的命令,原本一團撒沙各自為戰的將士,此時就向叛軍展現了什麼叫訓練有素。
「殺!」京兆軍的將士們在各自屯長的帶領下狠狠殺向了埋伏的叛軍。
埋伏的賊軍將領眼見官軍的身影越來越近,大吼一聲,棄了弓箭,拿起刀沖向了敵軍:「兄弟們,殺這群狗官軍!」
即使這群賊軍是從弘農一路殺出來的,即使他們曾在北地郡搶奪了好幾個匈奴的寨子,可在訓練有素的官軍面前,僅僅接觸片刻,便被殺的有些難以招架。
鄒暄狠狠的瞪著右側的叛軍,準確的是狠狠的瞪著那個與官軍廝殺的賊漢,看那廝武藝,便是殺死自家侄兒的罪魁禍首。
鄒暄抽刀便要向前,只是還未動身,便被一旁的幾名軍將攔了下來。
「校尉請坐鎮指揮,某去將其拿下。」百戰之兵,自有精銳,身旁一壯漢抱拳請戰。
「我軍已然佔據上風,待前軍后軍趕到,定讓這幫賊軍償命。」軍中參謀拱手勸諫道。
鄒暄面露猙獰沒有答應,反而咬牙切齒:「所言甚是,不過,某要親手擰下這賊廝的腦袋,你等在此觀戰!」
可惜,天又不測風運,他終究是沒有行動起來。
「報!」遠處一騎從前方駛來,來人面色焦急,手中馬鞭不停的鞭撻在胯下軍馬身上,並且全然不顧身旁唰唰的流箭。
聽到這一聲,眾人的心中都是一驚,卻無人開口,只是靜靜等著那人上前。
斥候到跟前,雙手抱拳施了一禮。
軍中有規,若事遇緊急,可不必施以全禮。
「校尉,大事不好,賊軍先有弓弩伏擊,再以大批騎軍沖陣,前軍驟然遇襲之下,已是抵擋不住,屬下來時,已有潰敗之象。」
「報,校尉,后軍被大批賊軍拖住,一時之間,恐不能趕來!」
「嘶~」眾人目驚口呆,一時竟都是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