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千騎卷平岡
渭水南岸,一支剛剛渡河的騎軍正在暫作休整,數量不多,但細數之下,也有近兩千之眾。若是用心去看,他們所打的旗號,上面多寫的是「張」字,只是軍中大纛卻寫著「李」字。
「珏多謝先生相助。」看到張既也在下馬進餐,李珏拿著食物與水來到張既面前。
張既並未直接開口,而是待將嘴中乾糧咽下去之後,方才拱手道:「公子不必如此,三輔一家,何做如此見外。」
「雖是如此,珏依舊多謝先生陣前美言之恩。」李珏恭敬道。
雖然剛開始,因為張既在兩軍陣前咄咄逼人,興師問罪,李珏對他還是有些反感的;但後來張既在衡農面前「仗義執言」,李珏方才將厭惡降低,等到了想通張既之謀之後,那僅存的一點點惡感,也消失不見。
只是,那也僅僅只是猜測,還需驗證一番,李珏如是想。
「公子,此話怎講。」
「先生在三軍之前,雖如此相懟於珏,然細想之下,卻有其他之意。」李珏到這住了口,打起了啞謎。
聽聞此話,張既眼中到有了了幾分莫名的意思:「哦?」
「先生初以三句話相詢,看似將矛頭直指我等,卻在隱藏之下,給了某解釋的機會。如此解釋,雖於明面之上是給衡太守及馮翊軍諸軍將所說,實際不然。」
張既沒有任何錶情,眼睛卻緊緊盯著李珏,等待著下文。
看到張既如此表情,李珏也是不在乎,自顧自的繼續開口道:「然而,軍中諸將士皆是百姓之子弟。如今發生的兵災雖說使世家、百姓都遭受了損失,但對於世家來說,那點損失不過九牛一毛,而對百姓來說,卻是切骨之痛。」
「公子以為關中之亂罪責在誰?」張既突然出聲打斷李珏。
這一次相詢,不同於前面李珏所言。
前面所說的,李珏主動承認錯誤,詳細解釋了是因為外來因素,也就是西涼軍和黃巾餘孽,眾人皆是三輔本地之人,都沒能逃過這一場災亂。感同身受之下,李珏將矛頭直指二者,而且還順便還狠狠的拉了一撥好感。
這一次,李珏有一種感覺,接下來他的回答將決定著眼前這個人的去向,也一樣決定著左馮翊軍中跟來的一千八百兒郎的去留。
「如今之天下,於內,帝星晦暗不明,朝廷奸逆當道,地方官吏橫行,豪強不法。」
「於外,北有匈奴,南有蠻族,東有鮮卑,西有胡羌,異族環繞,欲窺華夏,先生豈不聞群狼飼虎。我漢家之天下,如此看來,危矣!」
縱使這些話所闡述出來的現在大漢王朝的局勢很正確,可在張既內心深處並未對此有太大的認同,在他看來,王朝興衰終是因為內患,至於外族,呵呵,別說張既,上至天子,下到百姓,便是大漢的孩童,也還真沒將外族放在眼裡。
不信?呵呵,君不見衛、霍祁連山刻石立功;來、馬隴西平羌、胡之亂。南越屠為九郡,大宛王頭懸北闕,衛氏ChaoXian即時誅滅。
大漢用他的刀劍告訴每一個膽敢向他、向他的人民亮兵鋒的異族,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因此,張既不知可否。至於說欲窺華夏?神州之地浩瀚無垠,山川靈秀,土地富足,周邊沒有國家不想得到。可是,你也得有實力才能得到不是!
但是良好的教養並沒有讓他打斷,只是靜靜的等候著下文。
相反,與張既的不以為意不同,李珏則是越說越氣憤,越想越激動。因為他知道,百年過後,這片土地將迎第一次迎來外族的統治,這個民族將迎來她的第一次大劫難。
「某以為,三輔之亂究其原因,在於,呃,在於…」
「哦,在於什麼?」見李珏吞吞吐吐,張既似笑非笑。
「在於當朝天子!」一咬牙,李珏終是說出了大逆不道之話。
「放肆,你可知你在說些什麼,怎能如此大不敬,此等話語莫要再講!」張既雖是口中在責怪李珏,但聲音卻是極小,僅僅只入兩人耳朵。
看到張既眼中閃過一絲震驚,李珏也不計較那句批語,繼續趁熱打鐵道:「敢問兄長,今日之天下,與我世宗武帝、世祖光武帝,比之如何?」
世宗武帝便是漢武帝,世祖光武帝,前者加強集權,尊崇儒術,幣制改革,打通西域,興利開邊,建立年號。
後者剪滅群雄,釋放奴婢、設立度田制度、抑制豪強、復漢家之正統。
「這個,不如。」張既思考片刻,還是說了實話。
「如今的百姓家庭,可如文景二帝那般殷實富足?」
「這個,也不如。」
文帝勵精圖治,興修水利,厲行節儉樸素,廢除肉刑,實現國家強盛,百姓小康。景帝勘定七國之亂,兩人開創延續文景之治。
「如今的局勢比之明章二帝,又是如何?」
「不如!」
許是心中漸漸涌了氣,又或是被自己年歲小的少年如此「詢問」,張既說出的話已是有幾分賭氣的意思。
明帝對內提倡儒學,注重刑名文法,為政苛察,總攬權柄,權不借下。章帝勵精圖治,注重農桑,使西域稱藩。
李珏心中暗暗感慨,以往只知漢武帝對於中華民族的功績是那般雄偉,不想今日細數之下,這漢朝英明之君還挺多。
然而在張既的心中,卻並非那般平靜,而是天崩地裂、石破天驚。
他的信仰崩塌了!
在他的腦海之中,不論是自己想法,還是與旁人論道時所遺留的記憶都認為,現在漢室衰落,戰亂不休,多是天子深居內宮,不諳世事,宦官屏蔽天聰耳目,世家勾結把持朝政……
宦官、世家、外戚、豪強、宗族、宗教這些,皆是亂天下之輩。
然而如今,李珏將矛頭直指天子,又以三個連續的問句,將張既心中打擊的很是心痛,尤其是從自己口中說出了不如。
哦,不,準確的說是從心裡,比較過後,一切的反駁是那麼蒼白無力,兩相對比,天壤之別。
「那也不能說明…」張既抬起頭來,想說些什麼。
「不能說明天子之錯是嗎?某聽聞,求木之長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遠者,必浚其泉源。」
「如今之天下,已有亂相,先生將一切錯誤歸咎於其他,而忘記造成這般現象的根本。恕珏直言,坐在那個位置,平庸也是罪!」
「嘶~」
說完之後,李珏並沒有再說其他,因為欲速則不達,即使他很喜歡眼前這人的智慧,但他只能做個引路人,最主要還是在於張既是否能想得出其中關鍵,又是否能從這個困局中跳將出來,畢竟他所問的是一個不可解的題,又或許是一個太超前的想法,畢竟,現在還是皇權至上的封建時代。
李珏站起身子,喚來侍衛,下令集結,準備出發。
回過頭來,看到張既依舊在那塊大石頭上發獃,李珏無奈的嘆了口氣,留下幾十人留守等待后,便不在做搭理,手一揮,惡狠狠的吐出兩個字:「出發!」
兩千精騎,山呼海嘯般往長安飛奔而去。
哈哈,大風起兮漢旗揚,銳士勇猛兮威震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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