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明陽 (3)
老太太睜著眼睛，半晌沒動，終究是她對不起楊秀娟和親孫子孫女的。
一時半會誰都不能馬上就接受的。
……
接到醫院電話的時候，何時青正在遠程交接一個案子。
他已經從英國回來快一周了。
黃栗和他一起回來，他瞞著顧隋，不想添麻煩。
醫院那邊很是緊急，「請問您認識黃栗小姐嗎？她手機中只有你一個中國人的名字，你方便的話能來一趟醫院嗎？黃小姐被鈍器打傷，情況比較嚴重……」
何時青馬上關了電腦，開車衝去了隆城醫院。
——又被傷害了？
難道又是以前那批人？可是他們回國還沒有告訴任何人，他們又是怎麼知道的……
何時青心裡一疼，他是真的心疼黃栗這姑娘，在了解、親眼見證她的遭遇之後，是真的完全信任她。
這樣一個總是為正義光明發聲的女人，卻總要面對一些狂熱分子的毀滅。
只要親眼見到，就會知道多麼慘無人道。
……
來到醫院，黃栗正在進行著手術，由醫生在外面大概給何時青介紹了一下黃栗的受傷情況——非常可怕。
何時青一個大男人最近兩次流淚，都是因為黃栗，別人根本不知道，這個嬌嬌弱弱的姑娘到底能忍到什麼程度。
何時青心口一滯。
他不願意麵對等一下從手術室被推出來的黃栗。
等待時間很長，旁邊醫生在說著什麼斷了幾根骨頭，哪裡的傷口有多大……
何時青恍恍惚惚的回憶起他和黃栗第一次見面。
黃栗的具體職業不可考，就像一個自由職業家，但也不那麼準確。她常常在為弱者發聲，好像列儂一樣——對，社會活動家，這個詞語很貼切。
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何時青還在第一家英國的事務所。
那天還是有很大的霧氣，但他卻看清了那個姑娘。
就是黃栗，她頭髮還很長，金色的，但整個人亞洲氣質非常明顯，何時青莫名的有一點好奇。湊過去不小心聽到她正在和另一個律師爭論，大概意思是說她想要為了幫工人維權，說好請那個律師幫忙告一家黑心資本公司，那律師本來答應得好好的，最近突然知道那家公司後面有千絲萬縷的黑暗關係就不敢去做了。
——黃栗很是暴躁。
這是何時青對她的第一印象。
整個大廳還有其他很多工作的人，但黃栗好像也不在意是否影響到了其他人，大罵了好幾聲「fuck」，何時青聽著聽著就消了。
他才認真的去她面前，看出她還要繼續罵，何時青攔住了她，黃栗絕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人莫名其妙，但看到他是亞洲面孔也平和下來。
「你有什麼事嗎，先生。沒事的話請你走開，我再解決自己的事情。」
「你就在這裡罵他就可以解決你的事情了？」
「……關你什麼事？」
「如果你還想繼續罵下去，那當然不關我事，但如果你想換個律師，也許可以選擇我。」
黃栗愣住了。
這個男人一臉桀驁的笑意，他肯定都聽到她剛剛說的話了，也肯定知道是要對付那家巨型企業了，那麼，為什麼，他不怕嗎？
黃栗有一瞬間的沉默，而後堅定地抬起頭，「好，就你了。」
何時青一瞬間覺得這個女人此刻很動人，要是自己是個普通的男人，怕早被這女人勾走了魂魄。
他笑笑，「何時青，中國的。」
「黃栗，中國的。」
後來他們就去了他的辦公室談，之後還一起去吃飯，何時青漸漸發現黃栗也不是只有那麼堅硬冷漠的一面，她也會溫柔地問一句，「你的名字是哪兩個字？」
——時間的時，青春的青。
黃栗聽后笑了尤其放肆，「好騷包的名字。」
……
那個官司他們當然沒贏。
這也在意料之中，但由於他們的曝光，那家公司也有些微調整，或多或少也確實為弱勢的工人掙來了一點點權力。
這件事情之後，他在那個圈子裡小有名氣，就被現在的著名事務所挖走了，為此何時青總是覺得因緣際會說不清楚。
人人都怕得罪背後那些勢力不願意幫黃栗，最後社會因上的卻還是幫了她的自己。
只是後來的事情有些過於觸目驚心。
……
「手術成功，你去給她辦住院手續吧。」
何時青清醒過來，鬆了口氣。
總算她命大。
——我命大著呢。
黃栗總在他面前如此說，這回也對了一次。
何時青站起來，聽醫生的去辦住院手續。
黃栗醒過來的時候，身邊一個人也沒有，心下有些莫名的難受，難道他——還不知道。
她現在連嘆息的力氣都沒有，也不打算再想其他。
正要閉上眼睛再睡一會兒，有人的腳步聲進來，黃栗從來就對身邊的動靜很是敏感，聽到是熟悉的腳步聲，她差點熱淚盈眶。
肯定是他。
在從前，永遠都是她一個女人撐著和那些勢力鬥爭，從來也沒有任何一個人能來陪陪她，甚至看她一眼；認識他之後，就好像有了一個可以理解她所有的夥伴，可以把后被都交給他。
……
何時青拎著白粥進來，看到床上纏著許多紗布的女人，他心裡還是很疼。
沒有別的，因為這個女人真的勇敢的讓世界上任何一個男人自愧不如。
明明是最好看的女孩子，卻要做最最危險的事情。
何時青手抖了一下，最終還是把眼淚憋回去。
「醒了？」
床上的人點點頭。
「喝粥吧，應該餓了吧。」
她又點點頭，乖的不像話。
她心裡一直知道和何時青永遠都不能成為那種關係，但她想著，自己又受傷了，給她一次任性的權力吧。
最後是何時青紅著眼圈喂她喝粥，喝碗粥，黃栗就睡了。
何時青隱隱約約看到她臉上都有疤痕，眼圈又是一紅。
——這個世界上總是有這樣的人，她們永遠正正的長在向陽的地方。儘管被她所信任的毀滅、背叛，她還是在以身軀為人們守護光亮。
何時青幫她蓋好被子，走出去，想找個地方吸煙。
……
他心裡想到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