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蒼浪 （1）
他這人性子放縱不羈，沒有什麼真的熱愛的事業，認識黃栗之後也真真切切被感染，但他心中明白，對黃栗深深佩服的同時也是絕對不會和她做一樣的事情的。
——黃栗心裡也清楚，何時青再懂她，他們要走的也是兩條路。
……
方苑這天去住院部例行檢查，問了病人幾個問題，沒什麼異常就準備走，身後傳來男人的腳步聲。方苑轉過來，那男人眉眼清俊，不染風霜。
——白日曜青春，時雨凈飛塵。
何時青。
方苑沒走，看著何時青，他也笑著看看她，做了個等一下的手勢。
他把水果和餐盒放好，拿出餐具給床上的病人。
然後走向她，「出來。」
還是那樣，尾巴翹上天，拽死了，方苑好笑。
何時青拿出煙，睨她一眼，「能抽不？」方苑指指旁邊禁止吸煙的牌子。
何時青懊惱，正要收起來，方苑拉著他的袖子跑到樓梯間，「在這抽。」何時青不看她臉，看著她的手，還拉著他袖子。
何時青笑大了。
「……回來啦？」方苑有些局促。
何時青「嗯」了一聲。
方苑放開手，準備走了。何時青「哎」地一聲，「……十年前，你抱我怎麼算？」聲音別彆扭扭，也不抬頭看人。
方苑「噗嗤」笑，「要不你抱回來？」直直的看著他。
「……不行，老子是能隨便抱的？」何時青氣笑了。
「小氣，那三年前你背我呢，怎麼算？」方苑笑的純良又認真。
「……」何時青不知在回味什麼，一時沒說話，「喏，拿著。」說著指指手上的東西。
是個打火機，禹城買的那個，多年沒用的樣子。方苑也不扭捏，伸手接過，湊到何時青早就準備好的煙前，「卡擦」點起來，一手攔著風，著了。
何時青包住她點煙的手不動。
半晌，看著煙也不吸，吐出句，「……手藝下降，粗手笨腳，聞著味道就不好。」
方苑看著他挑剔，笑了。
——我點的煙怎麼樣？
——味道不錯。
好像時間停在那天晚上，紅燈籠高高掛起。
「愛看nba，嗯？」摸摸她的臉，「還吸了幾年煙，嗯？」摸摸她的頭髮絲，「交男朋友，一談就四年，喜歡他，聽說要死要活的，哎呦喂，」掐掐她脖子，「抱完老子就跑，嗯？」
是來算賬的，活像個怨婦。
方苑笑的特別沒營養，特別開心。
「……我先走了，偷懶太久，要被主任抓到。」何時青一把扯住她白大褂。
「回來。」方苑淡淡看著他。
「嗯。」
「回禹城來。」
「嗯？」
「我在禹城，你回來。」
「你居然還回禹城？」方苑有些驚訝。
——你不是這兒的人，行李也拿了，你不會來這兒了。
何時青想起方苑說這話的樣子。
「嗯，」見方苑一臉茫然，何時青又補充，「禹城的小蔥和苜蓿好吃。」方苑又笑。
「哦。」方苑特別無動於衷。
「哦什麼哦，讓你回來就回來，你媽那麼老，你弟那麼小……」何時青話有點多。
「你呢？」方苑看著他。
「我？我當然讓你回來，你說的，這兒太冷了。」
——隆城這麼大的城市也沒把你變個樣。
——嗯，也沒那麼大，隆城太冷了。
這個人，總是記得她說的話。
「嗯，我想想。」她嘴上說著。
……
過了幾天，天氣轉的溫和，方苑心情不錯。
突然想起什麼，回家翻出諾基亞，找到他號碼，有預感他沒換號，手都在抖。
電話通了，方苑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想了想，她認真地說，「嗯，我仔細考慮了一下，隆城確實特別冷。真的。」
掛電話前，她聽見那邊的人憋著笑。
夏天到了。
方苑想起最近看的一本書，汪曾祺的《人間至味》，裡面汪曾祺問女人「為塞子跟你男人來這跌窮的地方嘛。」那女人看著自家漢子笑的拘謹又浪漫，「聽別家講，南邊的大米好吃，我就跟來嘍。」
——禹城的小蔥和苜蓿好吃，禹城還有你，我就跟來了。
……
方苑心想，她就像古時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官家小姐，從來沒見過幾個男人似的，遇到一個浪蕩不羈的，就要跟著人家私奔——不過不是離開家鄉，而是反過來跟著別人回去。
如果自己真是封建家庭的小姐，那麼她也會學著近代的那些人，為愛奔走一回，還能留個婚姻自由進步的好名頭。
——回去就回去唄，誰怕誰啊。
她看著手機笑著想。
……
何傲手下一個助理來醫院請何時青回家的時候，何時青剛好在幫黃栗辦出院手續，何時青看清是何傲的人，看也不看一眼，扶著黃栗送到車上就準備離開。今天剛好方苑沒排班，他也就不用跟方苑告別。
坐在駕駛位時繫上安全帶，後座的黃栗突然問他，「……一直沒問你，那個醫生和你……是定下了？」
何時青低頭笑了聲，黃栗聽了，心下一股不知名的煩躁。
她腦海中突然浮現一個場景，是有一天忙一個項目，累倒在辦公桌睡著，模模糊糊的他記得有個人影給她蓋了薄薄的被子，她一直記著那種被愛的溫度——乾燥的，很安全，一點也不排斥。
她一直知道何時青這樣的，還對身邊女的沒興趣，顧隋在英國天天噓寒問暖的，他一就這麼無動於衷，要麼何時青是彎的，要麼是心裡有個白月光，一輩子的那種。
黃栗沒什麼愛情婚姻的打算，但她也會想著，十年之後何時青要是還一個人，她和他就這樣一起過吧，她想著還有種陌生的幸福感。
這次受傷，偶然幾次醒來，全是何時青在細細照顧，她心裡波動很大，從小就沒有父親，男性的關懷總是會讓她受寵若驚。
她心中勾勒好幾次傷一好就找個時間好好把她對何時青的感覺說清楚，等他一個答案。
可她前天見到一個女醫生。
很漂亮。
——但喜歡何時青的誰又不漂亮？
她看到那個女醫生在走廊上低著頭邊看什麼資料，邊走路，何時青總是擋在她路前面耍無賴……
就是那個白月光。
黃栗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