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沼澤
這幾日九皇子一清早便往書院中躲清閑,順便還會給江凌帶來一堆滿是廢話的摺子。這讓江凌模仿起九皇子的行書筆法更為純熟,甚至影響到了他自己的筆跡,讓他產生了一種——「相比於行書,正楷什麼的,寫起來還真是麻煩」,這樣的奇怪情緒。
江凌挽了一下袖子,去研磨,抬手卻再一次摸到了袖口中那本戶部批下來的摺子。
其實這本摺子已經沒了作用,江凌這幾日卻始終沒有將它收起來,他隔著布料捏了一下硬硬的封皮,終究還是開口道:「你有沒有想過,我寫的那本摺子是怎麼到的內閣?」
「什麼?」九皇子從話本中抬起頭來,很快便反應過來江凌這句沒頭沒尾的話是在說什麼。他揉了揉頭髮,笑道:「銀子都撥下來了。你還在擔心什麼?」
江凌知道,他此刻應該把後半句話爛在肚子里。
不過兩秒鐘之後,他還是看著九皇子的眼睛正色道:「我是在說,竹園裡有人拿了摺子,送去了江府。」
或許是這些話本不應該由他的口說給九皇子聽,以他的身份,說出竹園中有背叛者,這句話在九皇子聽來很有可能不僅不能引起警覺,甚至會讓他覺得自己在挑撥離間。尤其是這件事情從頭至尾對九皇子並未造成絲毫傷害的情況下。
江凌覺得他自己本不是個不容易被情緒引導的性格。但他此刻卻還是任由自己頭腦一熱,將示警直白地說與了九皇子聽。可能除了他,再也不會有人這樣直白的說出這句話了吧?正因如此,江凌才在忍耐了幾日之後,依然任由自己任性的把這句不該出口的話說了出來。
儘管結果意料之中的不盡如人意——九皇子避開了他的目光,訥訥道:「竹園裡都是老人。」
從那之後九皇子來書院的日子便屈指可數。雖然他每日都會抱怨說早朝拖的太久,江凌還是敏銳的捕捉到了他躲閃的神情。九皇子撒謊的時候明明就差把心虛兩個字寫在臉上,可旁人卻總是會被他騙到。
或許是只有他不會察言觀色,總是戳穿九皇子的謊言吧?
這一次不會了。
有時候江凌真的覺得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或許從一開始,拒絕了考官索要孝敬銀子的那一天,他就應該清醒過來,乖乖回鄉,為已經死去五年的父親丁憂。而不是試圖抓住那位公公鳴冤,更不應該跟著公公去見皇后。
有時候就連青城幾句話都會讓他覺得格外疲累。那些細微的,夾雜在字裡行間的,來自於各方的敲打或者暗示,拉攏或者威脅,讓周遭的一切就像是沼澤一般,他越是掙扎,越是深陷。
如今連九皇子都……
今日之後,他的名字就會寫在江丞相家的族譜上。說不上是擔憂,只是有些沉重。清晨,江凌獨自將書院的角落都打掃了一遍,把長鎖虛扣在門外,以防九皇子來了還要叫人開鎖。
收拾妥當,才上了去江家的馬車。這一去,他知道自己將不再有任何退路,他終會成為周遭沼澤中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