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身
三日後。
這幾日四月的尾巴都快從指間悄悄溜走了,倒是這兩天一改前些日子的春光明媚,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長街上濕漉漉地帶著水汽。
行人依舊來來往往,熙熙攘攘。兩旁的小商販熱情地吆喝著,聲音此起彼伏。上京還是這般鮮活而熱鬧,自由而肆意。
城門處。
一架看著毫不起眼的馬車停在路旁,而車前,一群錦衣華服的公子哥們圍著中間一身石墨色勁裝的秀麗少年。這些平時縱橫上京的紈絝公子們,向來不知愁滋味,但此刻竟感到一絲離別的傷感,在一旁眼睛亮亮地看著中央的少年。
這便是這群少年眼中的兄弟義氣大於天,重於山吧。
「阿宴,山高水闊,多自珍重!」裴珩之一個上前,用力地抱住謝宴。
上京人人皆知,京城雙霸講的就是謝家世子爺謝宴,裴國公府五少爺裴珩之——也就是當今皇後娘娘的嫡親侄子。兩人感情極好,從小一同走馬長街,曾在摘星樓一擲千金只為聽一首小曲,醉卧高樓看富貴金迷。
「哎呀,」謝宴拍了拍同伴的肩膀,倒是挺不適應這離別的感傷氛圍。他對著周圍的兄弟們咧嘴一笑:「我是誰啊?上京小霸王呢,放心吧,誰敢欺負我?本世子劍法可是一絕呢!」
平時在紈絝公子哥里,蕭鈺算是軍師級人物,每次犯了什麼大事找他支招總沒錯。謝宴當初就是看這小子機靈得很,鬼主意也多,就把他收為自己的心腹軍師一枚。
此時眾人期期艾艾之間,氛圍低落中,藍袍少年手拿畫扇,輕輕一展,倒是顯得無限風流。他淡淡一笑,出聲道:「雖然我也很捨不得阿宴,但是大家倒不必擔心阿宴。他可是劍閣弟子,他出去一趟,怕不是讓別人吃吃苦頭?」
此言一出,倒是衝散了低落傷感的氛圍。眾人想到前些日子,摘星樓武林大比時,少年一劍挑敗數位江湖高手的場景,倒不約而同地哄聲一笑。
「更何況,我同雲兄一道呢!」少年看他們笑作一團,倒是昂首挺胸,驕傲道。
周圍一群華服貴公子們互相擠眉弄眼,倒還有人故作傷心地一嘆:「哎,這麼多年的情分還比不上相識幾天的同道中人啊!」
「行了,你這小子!」謝宴推推那人,又是一陣鬨笑聲。
阿元從馬車旁走來,出聲提醒道:「世子,時候不早了。」
謝宴一拍腦袋,對著眾人一笑,抱拳道:「各位,就此別過。」
「阿宴,多自珍重!」
「是啊,阿宴我們等你回來——」
「上京的兄弟們都等著你——」
少年挑眉笑了笑,轉身大步上了馬車,又掀開帘子,探頭對著眾人揮揮手。
車輪緩緩向前滾動,碾過路邊剛剛冒尖的青草。
「一路珍重——」
馬車漸行漸遠,人來人往間,少年的身影也在逐漸縮小,直到離開棕紅色的城門。而原地,這群世家公子們還在遙遙招著手,嘴裡喊著「一路平安——」
儘管少年已經逐漸遠去,而他們還停留在城門處。
「世子,雲少俠說在城外的十里亭等你呢。」而簾外,阿元回稟道。
謝宴還遲遲不肯放下手裡的帘子,依舊保持著回頭的動作,久久凝視著城門口的那群夥伴們。
「知道了。」少年聲音有點低落,雖然剛才嘴上說得毫不在意,但看著夥伴們離自己遠去,少年連眉眼的光芒都散去了幾分。
終於,像是看得累了,謝宴輕輕放下車簾,坐回到車內,一語不發。
此行依謝父所言,是歷練少年的。所以謝宴臨走前,謝父沖兒子擺擺手,一臉無情地說道:「此次南行,你都得靠自己了,為父可沒安排什麼人來保護你。記住,既然你一心想要出去闖蕩,那一切都得你自己承擔。」
謝夫人倒是一反常態,贊同地點點頭,然後一臉期待地看著少年,像是等著少年服軟求饒。
少年向來不知天高地厚,倒是無所謂地笑道:「孩兒心意已決,此次遠離京師,還請爹娘保重。」
「行了,你這小子能離開上京,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拍手稱快呢。也能叫你娘好好清靜一段時間了。」謝父轉頭看向謝夫人,眼含柔情地笑道。
少年無奈地嘆口氣,一臉早已習慣的模樣。
所以,少年此次南下,身邊只有阿元一個小廝。
車輪徐徐駛上官道,由於今日煙雨蒙蒙,飛揚的馬蹄上很快就沾上些微的雨水和青草的芬芳。
不多時,「噠噠——」的馬蹄聲漸漸變小,「世子,十里亭到了。」
車內,傳出少年清冽的回應。隨後,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掀開了深色的車簾,謝宴從車內而出。
「謝兄!」溫弈一身白袍,玉冠束髮,立在車前。考慮到某些方面的原因,當少年邀請她同行一輛馬車時,溫弈婉拒了。
而她身後,是一輛普普通通的馬車。此次下江南,溫弈隨行帶了子期和葉嬤嬤。
在離京前,她和葉嬤嬤交代了扮男裝的原由,可能是溫夫人生平也是颯爽英姿,葉嬤嬤倒也見怪不怪了。
溫弈溫和一笑,倒流露出幾分世家公子的秀致風流:「這位是葉姨,家母的義妹。」
「晚輩謝宴,見過葉姨。」少年拱手施了一禮,一臉認真道。
葉嬤嬤雙手交握,身板挺得很直,看著少年在身前施禮后,微微一點頭,眼裡露出暗暗的讚許。
而她臉上卻神色如常,只是頷首示意,伸手虛虛一扶。
「謝兄,一塊上路吧!」溫弈等著少年收回手后,笑著道。
「好。」
上京城外的官道上,兩輛馬車一前一後,飛揚的馬蹄踏過濕漉漉的長路,漸行漸遠,而芳草茵茵,春景如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