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
上京距江南迢迢千里,溫奕一行人快馬加鞭,這幾天小雨淅淅瀝瀝,官道上變得濕漉漉的。路人只遠遠聽到「噠噠的」馬蹄聲越來越近,正欲抬頭看看,那兩輛馬車就一前一後,轉瞬駛到眼前,不等人細細一看,又倏地消失在官道盡頭。
溫奕這副身體原是深居閨閣的侯府郡主,前十六年撫琴練畫,制香弄茶。若不是借著這一縷異世的魂魄,可能這一世的她還是拘於一方小小的后宅,也不會走出那個繁華醉人眼的上京城。
這幾日連夜趕路,車馬顛簸,倒是前所未有的感受。雖然有些乏力,但當溫弈掀開車簾,看著策馬奔騰時快速倒退的草木,自由的風從指尖溜過,「噠噠」的馬蹄聲,綿綿不絕的細雨……
溫弈深吸一口氣,儘管已經重回人間,但竟然是第一次那麼真切地感受到了活著的滋味。
連著趕了三天三夜的路,一路上乾糧都在馬車上草草解決。這麼幾天下來,大家都人困馬乏。
傍晚的時候,雨漸漸停了。暮色四合,燈火次第亮起,溫弈一行人停下了行程。面前這個地方,便是臨川府治下的沁陽縣了。
《大魏志》中有這樣的記載:「南控江淮,北望上京,面朝東海,背椅中原。」講的就是居於之地的臨川府。
不論是北上還是南下,臨川府都是必經之地。因此時人稱其為南北樞紐。自古以來,此地四海來客,兼收並蓄,商賈雲集。又因雨水充沛,光照充足,也是糧食的重要產區。
但此地雖受中原管轄,水熱條件卻和南方諸地相差無幾。每次五六月份,常常有面臨水患之險。
沁陽縣只是臨川府治下的一個小縣城。雖不出名,但這一路走來,看著這街上的行人神情閑適,攤販們吆喝聲不絕於耳,倒也算安定平和。
謝宴早早地就從馬車上下來了,這街上的小玩意兒還不少,文墨字畫,古玩珠寶……甚至還有一些手工編織的竹具。他左看右瞧,倒是不亦樂乎。
溫弈一襲白袍,青色玉帶束腰,藍色的發冠纏繞住滿頭黑髮,眉眼穠艷,唇角帶笑。她安靜地走在馬車旁,看著這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倒是穿梭人群間,四面八方的目光實在不算少。甚至,兩輛馬車一前一後,也被人細細打量了不知幾遍。
很快,一行人便到了雲來客棧前。
早在離京前,袁叔就將一份圖紙遞給溫弈看過。而在這圖紙上,細細描摹了每一處雲來客棧的位置,還有相關人員的信息等等。
沁陽縣的雲來客棧位於城東,這裡四通八達,匯四面來客,聚八方友人。倒是熱鬧非凡。
剛進門,就有小廝領路,子期和阿元牽著馬,隨他往後院而去。這一路上,奔波得連馬都瘦了,自然得趁此機會好好休整一番。
一入店內,就有掛滿笑容的夥計迎面而來,熱情地問道:「幾位客官,是要打尖還是住店啊?」
「住店,要四個房間。」溫弈上前一步,率先回道。
「好咧!」夥計回到櫃檯前,一邊記在紙上一邊說道,「客官,請稍等。」
溫弈走到櫃檯前,笑道:「在下上京雲氏。不知掌柜的可在?」
話音一落,夥計忙活的筆尖一頓,但轉瞬又神色自然地抬頭,沖著溫弈一笑,說:「原來是雲公子,您請來——」
溫弈回頭對謝宴頷首,示意他原地稍等片刻,又對著葉嬤嬤眨眨眼。葉嬤嬤瞬間意會到,抬腳跟著溫弈向前走。
而夥計在前面引路,一樓大堂主要提供飯食飲茶,但此刻還未到飯點,幾個儒生模樣的年輕人坐在一塊兒,閑聊著這幾日沁陽的趣事。
很快就到了一間雅室,在一樓,剛才一進店時溫弈倒沒發現,看著普通尋常。一入室內,就看到一個長袍褐衣的中年男子左手撥著算盤,右手飛快地計算著什麼,嘴裡還念念有詞。
雖然屋內突然腳步聲起,但他也一臉專註地埋頭,未投來一個眼神。
「許掌柜,店裡來了一位上京的雲公子。」夥計見怪不怪,只是抬手敲敲桌几,出聲提醒道。
「上京?雲公子——」這位許掌柜撥弄算盤的手指一僵,像是確認一樣,抬頭看來。
他樣貌尋常得很,不苟言笑。但看向溫弈的目光卻鋒利極了,如洞察人心一樣的深邃,像是一眼就要直直地看穿人最隱秘的心思。
但他的目光一觸到溫弈的那張臉,恍惚了一陣,神色怔怔。
「老許,怎麼?」葉嬤嬤從溫弈身後走
出來,忍不住笑意,滿臉驚訝地調侃道,「不認識我了?」
……
而謝宴在外面等得無聊了,乾脆在大堂里尋了張長凳,撐著腮幫子聽這群儒生談這幾日的奇聞趣事。
前面都是些什麼今年秋闈時間不遠了,聽說坊間突然傳出一冊當年崔相的文墨,這讀書的學子們倒不管真假虛實,千金求買的人也不在少數。現在,竟然變得一卷難求了。談到這,眾人不禁面露惋惜,紛紛恨自己沒有早點下手。
每每講到此處,自然又是一番對崔相的吹捧。什麼文蓋天下,少年登科,弱冠拜相……總之,崔家有子崔煦,名動上京,文冠滿天下。
謝宴偏頭看看窗外,掀起嘴角,似笑非笑。頭一次,笑容里竟像藏了寶劍出鞘時的寒光凜凜,銳氣雪亮,顯得又冷又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