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如意事(be

番外·如意事(be

我死的那天,正是一個夏秋交替的時節。

詩經里說,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我並非死在夏末的七月也非死於秋初九月。

在詩經的歌謠里,它是一個被遺忘的季節,也是我生命的終點。

見到姜韞時,一種難以言喻的宿命感環繞上我的脖頸,逃不脫避不掉。

我隱隱約約見到在天光大盛的八月里,有人提著燈,等待著我的到來。

在光影穿過我面前的人,陰影降落在我的身前時,我並沒有想象中的驚慌。

事情發生的一刻我就知自己的命運是什麼,只是終究不甘這場故事如此輕易的謝幕凋零。

我不願成為後宮中凋零的花,默然無聲地迎接死亡的命運。

人總是得掙扎的,只有掙扎了才會知道,原來真的避不開既定的命運。

我半眯著眼眸,凝望著來人。

明知面前人是姜韞,可我的目光緩緩穿過她嬌小的身軀,在她的身後凝聚成了另外一個人的模樣。

他淺淺笑著,對我伸出了臂膀。

在毒酒入喉的片刻,我知道屬於我的人生結束了。

只是終究有些不甘,不甘我死在這一方小小的冷宮裡。

那曾帶著我插花走馬的少年,那我她而死的伯仁,成為了我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

現在,我要去見他啦。

我慢慢合上眼,去赴一場錯失的年少。

許是過去了太久的時間,我竟然想不起來遇到連季越是什麼場景。

原以為會銘記一輩子的初遇竟然如同泛黃的紙張般褪色腐朽,只在記憶中留下一個淺淺的印記,以及一場不願被遺忘的曾經。

陽春三月桃花撲街,我遇到他卻是在一棵槐樹下。

雪白槐花漫天雨下,我穿過長長古道,踏過生長著春雨過後濕滑的苔蘚的青石板。

綠屏跟在我的身後,擔憂地讓我慢點。

那時年少好不容易逃離了國公府的我怎麼會如她所願?

我生在鐘鳴鼎食之家,阿爹是大夏最驍勇的將軍,他們生我於錦繡繁榮間,珠釵華服,金銀珍寶,這些世人最艷羨的東西,與我而言,卻是再平常不過的俗物。

那時的我,最是嚮往自由。

是了,自由。

初春溫暖的風穿過長長的古街,我如同歸家的雛鳥般投進這自由的世界里。

清晏寺並非一座出名的寺廟,也沒有世人皆知的佛學大師坐鎮,我站在寺廟之前,仰頭望著略顯破落的寺門前牌匾上,有力地書寫著「清晏寺」三個大字。

清晏,河清海晏。

一隻幼小的鳥雀在我抬頭時落在了清晏寺牌匾之上。

我後退了幾步,試圖看清楚這是一隻什麼樣的鳥兒,竟如此沒有眼色地落於佛前。

驚擾了諸天神佛可怎麼辦。

嗯……會讓神佛也討厭我嗎?

我後退時忘記了這裡並非是國公府,沒有下人將亭台階梯的每一處都打掃的透徹。

襦裙掩映之下的鞋面踩上翠綠的青苔,青苔和我的繡花鞋面面相覷。

我不出所料地摔倒了。

在摔倒的前一秒,我竟然還有心思想,那位太子殿下。

聽阿娘說,那位殿下和我有著自小定下的婚約。就連宮宴上,太後娘娘也常常有意無意地說著這件事。

太子年幼喪母,卻也不是話本子里的落魄皇子,他如月朗朗,是來拯救大夏的神明。

每每說起這樁婚事,旁人便是止不住的羨慕。

太子正妻,未來的一國之母,這該是何等的榮耀?

可我卻是不願。

這世間珍寶我已經見識過了,華服美裳我也用之不盡。

難不成這位太子殿下還能給我更多不成?

我閉上眼睛,等待著屁股與青石板的親吻。

可意料之中的疼痛並未到來,我並沒有跌落到地面,沒有喪失我國公府嫡小姐的威嚴。

在我將要跌落之際,我感覺有一雙手環住了我的腰。

修長,有力。

是一雙男人的手。

意識到這裡,我猛然睜開眼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張全然陌生的面龐。

少年青澀的面容上帶著幾分羞澀,我眼尖地看見他的耳邊一片通紅。

我都還沒有羞澀呢,你一個大男人怎麼可以羞澀!

我有點不高興。

當今風氣對女子的束縛是遠大於男子的,不過看在他方才拯救了自己,唔,還是原諒他吧。

「放開!」我呵斥道。

我可是國公府的嫡小姐,未來的太子妃,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和一個外男摟摟抱抱,就算是救人現在也應該放開了!

少年彷彿才發現他攬著我的腰,手足失措地鬆開,在他的雙手遠離我的腰時,我在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

只是這口氣還沒有松到底,我的屁股著地了。

厚重的青苔掩去肉體與石塊碰撞的聲音,只是我的臉面和我的屁股一起,落在地上碎成了一片又一片,怎麼都拼湊不回來。

我:……

「姑娘你沒事吧,我不是故意的。」面前的少年完全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他原本微紅的臉一片通紅。

這一次不是害羞,而是不好意思。

我原本還沒有那麼生氣,他一問我更生氣了!

他怎麼這麼討厭啊!

我語氣不好地說:「你閉嘴!」

頭也不抬地提著我的裙擺忍著疼痛離開了。

這是我們的初遇。

我沒有注意到的是身後少年眼底的落魄與期待。

後來的我常常想,若是沒有那天我沒有偷溜出門,後來的那些事是不是都不會發生?

或許是上天早已註定,命運的齒輪在我們相遇那一刻就開始了轉動。

如同宿命般的,我出遊時又見到了他。

那天,京城的天一望無際的碧藍,清風吹過,純白色的槐花撲簌簌地落下來。

清香撲鼻間,少年炙熱的呼吸灑在我面上。

他說:「又見面了,姑娘。」

他面色平靜,可我卻一眼看透了他的偽裝。

他說:「在下連季越,敢問姑娘芳名?」

後來的一切都順理成章。

相知相識發生的短促而不經意,在暮春時節,我避開國公府的侍從,瞞著所有人在清晏寺的古槐下,與他一同刻下名姓,與他一同吟風頌月。

我曾幻想過屬於我們的未來,他紅衣駿馬將我迎娶回家,沉溺在一場不願醒的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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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婢為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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