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陶杏邨引火燒身 張慶雲覆水難收
張慶雲下了電台,理了發,洗了澡,他在首飾樓買了一對兒金戒指。雇車直接到英租界陶杏邨公館。下車后,他理了理頭髮,在門上輕輕敲了幾下,門開了,張媽滿面笑容地叫:「張先生,您來了,等一會兒,我去給您稟告。」眨眼功夫,陶太太在二樓柵欄內笑著招手。張慶雲上樓,陶太太迎上來,笑得眉飛色舞:「慶雲,你讓我好等啊。」
陶太太把他讓進卧室,張慶雲坐在沙發上,他從衣袋裡掏出來兩隻金戒指,笑著說:「陶太太,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也算是禮尚往來吧。」
淘太太迫不及待,伸手接過來,笑著說:「你別破費,我這裡什麼都有,也好,我帶你的,你帶我的。」說著,她拉開抽屜,拿出一個錦盒兒。打開后,裡邊有各式各樣的戒指,讓慶雲自己挑,張慶雲執意不要,陶太太笑著說:「不要,以後也都是你的。」一個冷不防,她吻了慶雲一下。
張慶雲愣了一下,笑著拉起她的手說:「陶太太,您什麼時候去袁文會那裡?」陶太太嗔怪地說:「哎,太太、太太地叫,你叫的我那麼難受,慶雲吶,我沒有名字嗎?叫我杏邨,」
「杏邨小姐,您什麼時候去袁文會那裡?」慶雲連忙改口。
「我就去。」她又親了張慶雲一下說:「我再去打個電話,你稍等一下,如果文會在,咱們馬上就去。」
說著她下樓了。陶太太從昨天起根本就沒有給袁文會打過一次電話,他只是拿袁文會做誘餌,以此來吊著張慶雲。張慶雲哪裡知道陶杏邨的用心,今天陶杏邨故伎重演,又唱了一出穩軍計。
陶太太懶洋洋的回到樓上,賭氣似的說:「袁文會官升架子長,叫咱們晚七點到他那兒,慶雲吶,你放心,看我見面兒后怎麼說他?」
慶雲只有點頭答應了。陶杏邨坐在張慶雲的身旁,瞟著她的肩膀,莫名其妙哭起來了。慶雲不知所措:「杏邨,你、你哭什麼?」
杏邨抹了一把眼淚,嘆了口氣說:「我想起來我的命真苦啊,我原籍在山東,八歲被賣到濟南紅喜堂學習琴棋書畫,吟詩歌賦,十六歲,還沒有結課,讓直隸的王旅長以重金買出妓院,王旅長比我大二十四歲,從買出那天起,我就沒進過他們王家的門兒,保定、天津都有他的外宅,我也不知道我排在第幾位,我知道我和他不會生兒育女,所以我從懂得人間道理那年起,我就非常絕望。我染了一身壞毛病,喝酒、吸煙、玩兒男人,我和高司令就有來往。七七事變,王旅長奉命南逃了。日本人攻陷保定的時候,我正在那,把我嚇壞了,可是治安軍的高司令保護了我。他也和我正式同居了,可是他比王旅長還壞,凡是這個老色鬼看上的女人,誰都逃不了。從日本進來,他發了大財。他送給我好多值錢的東西,翡翠蛤蟆就是他搶來的。有一次他在保定跟我說,他的二太太滄州孟家的閨女,綽號兒洋娃娃,這個女人很壞,特別愛吃醋。」
張慶雲聽到了洋娃娃這三個字,就是一驚:哎呀,這就是滄州的那個高司令的外宅呀,也太巧了。陶杏邨看著張慶雲有點心不在焉,就問:「你認識她嗎?」
張慶雲連忙擺手說:「不,不,不認識。」
陶杏邨兒接著說:「洋娃娃到了保定,高鐵杆兒就把我攆到天津,我想自己得找自己的出路,不能這樣年年月月天天的鬼混了,現在是住洋樓坐汽車,可是到了殘花敗柳之時,哪一個是我的知己呀?莫非我就是這樣孤家寡人的一生嗎?慶雲,我和你說的都是實話,我不怕你笑話我,我也不怕你不要我,慶雲,我有的是錢,我欠你的債,我前生就欠你的債,我該償還啦,從在電台聽見你的聲音,我們就好像在前生結下姻緣,我特意去電台見你,等我見到了你,我就覺得我們已經是夫妻了。我是出身娼門的女人,向來沒有這樣不安,我離不開你,我愛你。」
她親吻著慶雲,接著說:「慶雲,隨你的便吧,如果你不嫌我出身卑賤,我就跟你過一輩子,你不用說書了,咱們到鄉下去,我願意陪你種一輩子地,要一輩子飯,只要你不嫌我。」
張慶雲聽陶太太這一番話,也哭了。兩個人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中,張媽上樓他們也沒聽見,張媽低聲說:「太太,開飯嗎?」
「就在寢房開吧。」陶杏邨洗過臉,給慶雲帶回一把濕毛巾。張媽頭也不抬,把飯菜擺在桌上就下樓了。
陶杏邨坐在慶雲的旁邊說:「今天你盡情的喝吧。」慶雲想,他是高司令的外宅,如果高大疤痢知道了,非連累到我師傅不可。不行我還是趕緊走吧,他站起身說:「陶太太,哦,不,杏邨,我先走了,晚上七點我來接你,咱們去找袁文會。」
「你害怕啦?那好吧,你把這杯酒喝了,喝完你就可以走了,咱們晚上還得找文會呢,」
張慶雲「嗯」一聲,接過酒杯,一飲而盡,他把杯遞給陶杏邨:「告辭,」
陶杏邨接過酒杯順勢撲到慶雲懷裡:「你走吧,其實你不用怕,高鐵杆是不會知道的,」慶雲摟著懷裡的陶杏邨,一時間忘記了他跟金佩珠說過的話,身不由己地親了陶杏邨。
張慶雲被陶杏邨拉著,重新坐回去,連喝了幾盅,壯著膽子說:「杏邨,明天咱們就走。咱們到個安寧的地方,像你說的那樣,咱們去種地,同來同往。」
「好,今天我們不醉不休,」陶杏邨一把摟住慶雲。
「人生能有幾回醉,」慶雲迷迷糊糊地說著。天漸漸黑了,倆人醉倒在床上。
忽然樓梯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聽到張媽低聲的說:「太太,快,高司令回來了。」
張慶雲嚇的渾身發抖,不知如何是好。陶杏邨倒很沉著,她把立櫃門打開,讓慶雲躲進去,把衣服也扔進去,把櫃門兒鎖上了。陶杏邨依然躺在床上,聽外邊皮鞋上樓的聲音,隨後傳來猛烈的敲門聲,陶杏邨若無其事的問:「誰呀?」
「開門,是我。」外邊答道。
陶杏邨慢慢的開了門,只見高大疤痢怒氣沖衝進到屋裡,後邊還跟著兩個衛兵,陶杏邨兒急忙掩上睡衣,她氣沖沖地喊道:「你帶著護兵到我屋裡幹什麼?給我滾出去,」
高大疤痢怒吼:「慢著,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做的好事兒,」
「好啊,幾個月沒來,來了就捉姦,你忘了我跟你講過,許你玩兒女人就許我找,不過你來晚了,綠帽子你早帶上了,今天你來的不巧,哪天都有野男人,就是今天沒有,」
高大疤痢顫抖的手指著那雙禮服尼便鞋說:「這是飛進來的,來呀,搜,」
「慢著,好啊,有人給你通風。」
「小騷貨,你以為呢?」
「咱們就實話說吧,你放了我們,老王頭兒的東西,洋樓,汽車珠寶,我什麼也不要,只要人。王老頭兒在的時候,你陪著我,你是為了陞官兒發財。你不是也讓我在立櫃里藏過嗎?你的大太太二太太,哪個不偷漢子,你知道你的兒子是你的嗎?」
高大疤痢上前就是一個耳光:「臭娘們兒,我崩了你,陶杏邨兒扯開睡衣,露出胸膛,大聲喊:」你崩吧,「
「呵呵,你已經說了他在立櫃里,小陶兒,我告訴你吧,你找的那個臭說書的,叫張慶雲,是凈街王甄福堂的徒弟。甄福堂是八路軍的探子。我今天不光要槍斃張慶雲,明天我還要槍斃甄福堂,我讓白丫頭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這時,立櫃「嘩啦」一聲就散了,張慶雲一股猛勁兒往外沖,高大疤痢開槍了,張慶雲一個趔趄,然後直直地倒在血泊中,陶杏邨見狀,哀嚎一聲,上前去奪槍,護兵開槍了,陶杏邨掙扎著爬向張慶雲,橫卧在他的屍身上,他們的慾望隨著槍聲泯滅了。
高大疤痢大聲喊著張媽和守門人,沒人回應。他吩咐那兩個護兵,把倆人的屍體抬到院子里,然後提著槍罵罵咧咧往樓下走,剛推開樓門,見對面黑影一閃,高大疤痢以為是守門人,剛要破口大罵,那黑影健步如飛來到近前,用槍頂住了他的腦門:「別動,」
高大疤痢來不及反應,槍已被下了。後面兩個護兵正吃力地抬著屍體下樓,忽見門口有個黑衣人正用槍頂著司令,慌忙扔下屍體就要掏槍,只聽兩聲清脆的槍聲兩個護兵倒在樓梯上,高大疤痢趁機轉身往屋裡跑,黑衣人連開兩槍結果了罪惡累累的高司令。黑衣人沒有片刻停留,縱身翻過院門,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