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5 簡訊

天空的一角被炸裂，泛出魚肚白色的光芒，淡淡的，淡色的，就像一碗稀粥，點在我的舌尖，慢慢地回甘。我看著無窮無盡的宇宙咽下嘴裡的酸澀，感受時間的流逝。－－x41年3月7日

那時的我仍然是一個十分普通的內部情感理療師。我每日困頓於辦公室和資料庫之間處理著繁瑣而又無聊的文件和數據。看著周圍那些忙碌的同事，看著樓下穿行的人群，再低頭時只有手裡的顯示屏是亮的，我的心是冷的。

外面的空氣逐漸燥熱，而我卻處置冰窖一般。

我最好的朋友梨槐立於我身旁，她拉著我的衣袖，像個小兔子一樣跑到我的身前。我看向她，她的眼睛大而圓，亮有神；她的毛髮微微捲曲著，柔軟，泛著光澤。梨槐笑著對我說：「喻言，我這周要被評定為最佳員工了！」她很激動，感覺她栗色的髮絲都立了起來。我很欣慰聽到她這樣說。因為彼此的心裡都知道，大家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也是這樣去做的。

我的神情自然是由心而感的為梨槐感到高興，哪怕我仍然處於一個狹小的空間里，被無數的數據文字困擾在其中。因為這裡實在是不需要再多一個傷心人了。

愛神公司進出往返的人誰不是傷心人，多少人只盼自己的心上人卻被傷得體無完膚。

在我從手的案例里我見過太多類似種種，最後暗自傷神想要了結自己的生命結果被送往急救中心轉到精神與心理部，再見到了我們。

她說：「喻言，其實有時候我也很羨慕你。每天不需要在外奔波，也不需要考慮到客戶的感受，只需要程序化的工作，也不需要用虛假的情感去處理那些奇怪問題。」

聽她說完，我心裡黯然。面對冰冷的文字，我每天想到的都是客戶那一張張帶著笑容的臉。雖說我並沒有參與任何一位病理性的治療，但看見資料庫里的微笑，我才能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雖然很微弱，卻也是不可缺的其一。

我說：「你要加油啊，也許你就是下一個愛神。」

她笑著回我：「謝謝你喻言，我也真的很希望有一天可以與你一起出勤。你要知道，你真的很厲害！」

每到這時話題結束了，也是我與她分離之時。她出勤去了前線而我回到了房間，回到了資料庫中整理著我面前的文本，瀏覽著這一封封客戶寄給理療師的感謝信，無一不外地都在說：

感謝有你，才有了我的今天，謝謝有你，才有了我的明天。

面前的藍晶顯示屏顯示著每位客戶的具體信息和他們的要求，他們或多或少都有著自己的心理問題。過往的陰影影響著他們，而建立一個健康的童年，一個健康地成長環境，真的會讓他們改變很多。這讓我有感而生，有感而想——原來的我也是如此。我的童年，又何曾快樂過呢？只是，我並沒有那些心理問題。或許在測試的時候，每個指導員都對我說，喻言，你的心理問題需要解決，它真的要變得很嚴重了！可每到這時，我都只是帶著微笑淡定地對他們說：「指導員，我真的很好，我沒有任何問題，其實你看數據也可以看得出來，我沒有任何能達到指標上的心理問題。」這是我的原話。每個指導員，他都不敢置信自己所看到的，他們也從沒有相信過我在測試時說的話。帶著疑問，他們走了，可面對數據的真實性，他們也無法抗拒，只能在我的檔案信息上通過了。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地下著，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像斷線的珠子掉落在了池塘里。雨水刷在窗戶上，我站在窗戶內，向外看著這一片陰鬱的天。外面的人熙熙攘攘，而我獨立於整個房間內。鬧與靜？熱與冷？黑與白？從來都與我毫無關。

我閉上眼，聆聽窗外的一切。

像是宇宙深處，一道光突然乍現。像是一顆流星，墜落在銀河的深處。它漂浮，它滾動，它像是一隻小鳥，被拔去了所有的羽翼最後落入滾燙的沸水中。

我看著流星墜落，劃破天際點亮了漆黑的夜幕。

我咽下心裡的不快，一股惡氣堵在心頭上下難行，我還是覺得很不甘心。

隨著銀河消散於天際，隨著流星墜落于山河。我伏在地板上，看著夜幕，看著雨，看著天空，看著群星。聽著人們過往的聲音，鬧市的街區，我陷入灰色的情緒漩渦。直到一道光亮點亮了屋內的空間，泛著瑩瑩藍光，是我的內部員工通訊器。

我爬起身來走到桌前看詢，是我的上級發來的消息。

「喻言。我覺得你可以嘗試著做一些內部員工其他的工作。」

我問他：「是什麼工作呢？」

因為我除了整理這些無趣的文本和數據分析外，我沒有做過其他內部員工該做的事情。每個人的分工不同，而上級給我的工作是最簡單、最機械，也是最無聊的。不需要我的變通，不需要我的思想，也不需要我的理解。

不用表達意見閉嘴就行。

「你的能力很強，你可以嘗試做做線上的工作。就跟你在外部學習的時候一樣，發揮你的長處就可以了。」

上級是這麼跟我說的。聽到此話后，我看著窗外淅淅下落的雨，心裡彷彿也得到了寧靜。

終於還是讓我等到了這麼一天。

我知曉公司的決定是對於我來說是最大度地讓步了，這一點在之前的勞工合同上也有提到過若我可以完全地置身事外，不受環境的干擾，我就有機會被提拔上去成為治療組的理療師。

我也知公司考慮我自身的條件限制了許多內容，但我仍欣慰公司對於我的打算。或許是真的為我著想，也說不準。其實能讓我發揮自己的能力，為他人服務，作為一名真正的情感體驗師，我是由衷地感到高興的。

過往的經歷讓我對周圍的人十分警惕，哪怕是成為了情感體驗師后，我也無法放下我對外界的警戒並且保持疏遠。自從母親消失后，我感到我的世界崩塌。我曾經沉浸在母親為我營造的一座虛假的世界里。那是一面鏡子，我站在面前，我看不到我自己，鏡子能反映出光進入鏡中的過程卻無法折射。我透過這鏡子，看著裡面變幻無窮的世界，這讓我感到無比的刺激，幻想著多彩的世界，體驗他人的人生。但這一切全都是虛無。

我回復道：「知道了，長官。」

我們的聊天就此結束，對話框很快彈來了一條消息，上面是我接下要做的工作，是一段非常簡單的客戶資料，但卻詳細地記錄了他對我的一些要求。

我握著藍晶的屏幕，手指泛白，難掩於內心的激動。我終於還是成為一名情感體驗師。

我終於還是等到了這一天。

面對突如其來的驚喜，雖讓我手腳慌亂，但心卻是靜定的。對於之前公司於我的定位一直都是處理一些簡單的數據，這也讓我很快的能夠對於客戶的需求進行一些分析和定向反饋。

我呆在房間里很快地弄完了這些后離開工作室，走在回家的道路上。我看著街道上的人逐漸減少，雨卻還是那麼的大。我撐著傘，立於街道中間的十字路口看著過往來去的車輛，深深地感嘆，世界終於安靜了。此時的我也終於感受到了，這座城市中喧囂的聲響伴著煙火的氣息。

seven用著傳導器記錄下我所說的時候，他抬頭看著我，眼裡帶著一些玩味。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他上下打量我一番，大概是在想：我為什麼會被雪藏吧？

我看著他，笑了。他說：「這就是你的開頭？挺你的風範。」

我反問道：「難道警官，您就一直如此的一路通順嗎？」

seven不說話，他用手指敲擊著桌面，一下一下，在這空寂又陰鬱的房間中顯得那麼微妙。我的眼睛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往他的袖口上看，他手上的疤結痂了，但是他身上的汗卻沒有停下來過。我用手撫了撫頭髮，髮絲冰冷得像冰，可seven的汗卻從未停止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