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四)
那是胖乎乎的何正強,他敦實的身影給我一種安定感。
他同樣吃驚的問:「楊哥,你怎麼了?」
我問:「你怎麼不喝酒,過來了?」
他說:「我看見你和剛才那個人在一起,不知道有什麼問題,怕你有麻煩,就過來了。」
「謝謝!」我拍拍他肩。
也許這小子和戴軍不是一道的,他本質不壞,應該可以改造好的,我僥倖的想。
現實是殘酷的,何正強和我走向我們那桌,一路試圖半攙半扶,我一路謝絕。
他驅走四座向我舉起的酒杯,代我幹了幾杯,爾後恭敬的給我點煙。
他恭維得有些不是味兒,比起他起初的義憤,我對他的定位在恍惚和傾斜。
我有些警覺,微笑說:「小何,看來你在這些場合還是很老練的嘛,怎麼今天中午那頓酒,你沒發揮出來呢?」
何正強圓胖的臉頰上掠過一絲尷尬,隨即低首,嘿嘿發笑,細細的眼睛亮晶晶瞅我:「楊哥,平時和你有距離嘛,不知道楊哥的好惡。」
這是個城府頗深的小人,我迅速在心裡給他額頭上貼了一張標籤,忍住鑽心的痛苦更親切更寬和的對他說:「你和戴軍是怎麼認識的?」
何正強瞅我兩眼,憤然說:「我正想給你說說,戴軍這小子,真不是個東西!」
我訝異:「哦?」
小馬一頭汗水的湊過來:「他剛才說過了,他說他和戴軍合作準備賣葯賣車,戴軍收了他的錢,可是什麼也沒做。」
我心裡突的一跳,皺眉問:「什麼葯和車?」
皺眉是顯示不耐煩,不是顯示反感,我象捕捉到魚尾一片的漁人,欲擒故縱般準備起身離去,為了迫使魚兒向我顯示更大的魅力。
世人有種魚兒,喜歡向人顯示:「我值得你釣!」無論男女,不分智愚。偏偏這種魚占魚群絕大多數,不這樣,就沒法實現食物鏈循環,生態就沒法平衡。
這究竟是種可悲,還是一種自豪?
何正強不理解我的不耐,小馬代答:「就是搖頭丸和別人倒手的自行車、摩托車。」
我身子後仰,洗耳恭聽般微笑:「哦?利潤怎麼樣?」
這顯示出我也有很大的興趣,何正強果然如我所料的興奮:「利潤很不錯,不過,只是我覺得不錯,不知道楊哥你們這種能人覺得怎麼樣?」
小馬很客觀的評述:「他說100%甚至400%的利潤。」
「是么?」我有些憤慨,物價差額太大了,真是奸商!
何正強盯了小馬一眼,表情明顯輕鬆了,顯然他很滿意我的震驚:「楊哥,我想,你們有強大的銷售網路,我有高利潤貨物的來路。如果我們聯手,你想想,利潤是多麼可觀?」
我嗯嗯連聲,搔搔頭皮:「我理解我理解,可是你和戴軍一起對付我又是什麼意思?」
這話不象我深藏不露扮豬吃虎的個性,連小馬都詫異的盯了我一眼。
何正強微笑,或許他認為已經可以吃定我了,他很快給我和他自己斟滿兩杯:「楊哥,今天以前的事,是我不好,我向你賠罪。」
我斜眼看小馬,小馬很領會我的意思:「賠罪是要實際行動的哦?」
何正強想了想,決然說:「楊哥,這樣好不好,今後我們的合作,利潤四六開。」
我伸了伸手,準備接過他手中酒杯,手中的打火機忽然掉了地,我只好埋頭去撿。
這自然引起一陣混亂,大家爭先恐後獻上自己的打火機,或者搶著替我去找。
我拿起別人替我拾起的打火機,對何正強微笑說:「我這人,很愛財的哦,自己的東西都是捨不得的。」
何正強眼珠骨溜溜轉了幾下,這又是個不能不動聲色的人物,我肚裡一陣痒痒,只好借打噴嚏掩飾噴笑。
何正強委屈的說:「老大,我這人很實在的,這就是我的底線了。我冒了很大風險的。」
我也笑,望望小馬,小馬同笑。我拍拍何正強肩膀:「小強啊,世上有不冒風險的暴利么?」
小強是蟑螂名字,小馬瞅著我想笑,何正強也笑,紅了臉說:「楊哥,這樣,三七開怎麼樣?我不能再讓了,再讓,我等於白冒風險了。」
我舉起杯,與他一碰,他慌忙起身雙手握杯。
我按住他,一面轉頭望向小馬,徵詢意見似的說:「這樣好不好?不能讓你太吃虧,我們還是四六好了。」
小馬自然沒意見,何正強驚喜不定,目光閃爍,問:「那樣,不太好吧?」
我嚴肅的說:「但是我有事要求你。」
何正強鼓起胸膛:「老大你儘管吩咐,不管什麼事,都沒問題!」
我暗笑:「我明天急用一筆錢,要幫朋友。你能不能幫我找個幾萬塊?」
何正強吃了一驚,額頭迅速見了汗,我笑嘻嘻看著他,斜瞥小馬,他居然也咬著唇,很緊張思索的樣子。
我問小馬:「你知道的,對不對?」
小馬居然替他說話:「老大,我看這件事他恐怕有點吃力。」
「哦。」我一副失望狀。
「那看來你以前生意做得也不咋樣嘛。」我靠向靠背,懶懶的說。
我捏捏自己後頸,一副腰酸背痛狀,轉向小馬:「再叫兩件酒嘛——咦,今晚花了多少了?」
小馬愣了愣:「恐怕有個兩三千了吧。」
「嗯。」我作勢起身,笑對四座:「大家盡興玩,我還要去陪陪那邊幾位朋友。」
這對何正強的事顯然沒有交代,他站起身不知所措,我微笑瞅他一眼:「好好玩,不醉不歸啊。」
我準備向吧台文志鵬那邊移動,走出幾步,何正強隨了上來,避開身後眾人,低聲說:「楊哥,你是不是要我交保證金?」
他真是個實在的小人,我反倒有些尷尬,我不答他問,說:「你現在,自己一點積蓄都沒有?錢都給戴軍了?」
他略一遲疑,點了點頭。
我正色說:「自己的錢一定要要回來噻!這樣,明天我叫幾個小兄弟幫你,和你一起去找戴軍,把錢拿回來!」
我指指遠處李猛:「看見沒有,我社會上還是有幾個朋友的,你要收不到,我可以找他們幫你!」
何正強急了:「老大不用!我自己會想辦法的。」
我笑笑:「真有志氣!那我不管了哦。」
何正強欲言又止,我有些不耐煩:「有話就說嘛,我見不得男人吞吞吐吐的。」
何正強毅然說:「老大,我可能能想到辦法,你明天要多少?」
我詫笑:「怎麼有辦法了?」
何正強沒法理會我的嘲諷:「老大,我還有幾個好朋友,可以臨時幫忙的,我找他們借一下。」
「哦。」這是我該裝糊塗的時候,我點點頭,見錢眼開利欲熏心狀問:「那能有多少?」
何正強一臉割肉的表情:「幾千萬把塊錢總是有的。」
我微微沉吟:「那就還差四萬多。」
何正強再次吃驚:「老大你一共缺五萬塊?」
我指指身後我們那桌:「我一晚上就要花幾千萬把塊錢,你說要個四五萬有啥問題?」
何正強眼神有些發光,象下了很大決心似的說:「老大,我能湊到三萬塊。」
我拍拍他膀子,笑了笑:「嗯,真可惜,你要再有個實力相當的朋友就好了,你做那麼多高利潤生意,沒有搭夥賺了錢的朋友嗎?」
何正強瞅瞅身後的小馬:「要不,我向馬哥借點。」
我不屑的說:「他有幾個?他是今天有明天就沒的人。」
何正強有些微微冷笑,我看在眼裡沒有再說。
雷逸在招呼我,我撇下何正強,他彷彿一轉眼成了我的忠實下級,亦步亦趨的跟著,我回臉對他說:「你自己去玩吧,我說,你也別太勉強,明天中午以前,要是籌不到就算了啊,我就那會等著急用。」
何正強站在原地發怔,我看到他的耳鬢間汗如溪流。
局面越亂,我越清醒,在這群魚龍混雜的人堆里我遊刃有餘,不禁自得。我既不一味主張「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也不一味贊同「把複雜的事情簡單化」。而是大家看得很複雜時,我習慣簡單看,大家看得很簡單時,我習慣複雜看。這樣,可以左右逢源,立於不敗。
朋友們常愛說我沒有原則,我的原則就是不斷強大,超越自己的極限。
整個人生,不就是一場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