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俗話說跟著老實人學老實，開始我們老實得如火如荼，我計劃三個月跑完1000家單位。我們的工作任務就是跑用人單位，了解用人信息，登錄在案，單位根據我們提供的信息為求職者推薦介紹工作，一個人被錄取了，我們就可以分到10元。我覺得錢不在多，但是名正言順的掙工資確實是件可喜的事，而且在校同學兼職打工大多是賣賣麥當勞噹噹低級推銷員什麼的，比起來地位遠不如我們高貴，畢竟我們可以名正言順的登堂入室，去拜會每個單位的負責人或人事部門經理，如同我安慰十四的一樣：「近水樓台先得月，有好的工作我們也可以留給自己啊？」

十四叫苦，半月看不到效益，逃課去玩和搞團支部活動還師出有名，搞兼職打工又沒有短期效益實在是得不償失。他後悔到極點，怨恨我到極點。

我勸說他，認為職介所兼職工作優越性如下：

一、一般人讀書的目的是為了找工作，別人是畢業后才找工作，我們是大一就開始找，找到畢業時，我們已經找了幾年了，難道幾年中我們就找不到一份終生合適的工作？

二、了解用人單位的招聘和辭退信息，幾年後，我們將十分清楚用人單位的需求，在自己找工作時，可以對各行業、各領導人、各應聘者的得失十分了解，有助於理性全面的分析用人市場和自身特點，做到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三、從人員的進出，了解到在單位里工作，最能夠決定自己去留和被取代的原因是什麼，這樣可以充分確定在自己工作時的忌諱和偏重。

四、我們用幾年的時間，和許多單位的領導人交朋友，他們在用人上對我們沒有戒心，會把自己的用人標準和對我們的看法理性客觀的告訴我們。我們等於為自己贏得了幾千次有備而去的面試機會。比起其他應聘者的初次定命運，我們有太少次修改自己、完善自己的優勢。

五、如果你要當領導當老闆，企業成敗的第一因素是用人，得人者得天下，那麼，有數以千計的應聘人做你的人才庫，你會摸清求職人群的整體素質和心態，看人才的流動，可以知興替、鑒得失、明是非。這樣的話，你相當於當了那麼多單位的總人力資源部經理，而且，朋友遍天下。有土斯有財，有財斯有人。

好了好了！我懂了。十四屈服了。

可惜幸福永遠是短暫的，十四堅持不到3個月就徹底崩潰了，又重返學堂。

於是，我成了職介所的正式囚徒，十四成了探監的釋放犯。

那段我循序漸進的真的跑完了近700家單位，完成目標的激情愚弄著我，駕御著我。十四說我背叛了友情，我說：你是那個可以割席斷交的華歆，只不過我不是那麼酷的人而已。

老實說我也厭倦了，心裡發誓：只要達到1000家我就放手，雖然這個時候我的兼職工資已經達到1200元/月了。但這種成就感和富裕感遠遠比不上當歌手。

我的存款已經達到2300元了，我可以離開。

可惜這時候我又碰見一個人，一個小女生。

職介所是兩間30平方米的寫字間，是一所大學的臨街鋪面，因為藉助了大學的招牌和「背景」，信譽度頗高，成為該大學畢業生的就職諮詢首選。絡繹不絕的學生成為該所的活動廣告，也吸引了社會人士的大膽跟進。

這是我們老闆（陸、章二總）主刀策劃的得意之作。

不得不提提陸、章兩位老闆，是中學的下海老師。理論高於實踐，野心大於團結。陸老闆是個慈父孝子，每天神出鬼沒，忙於兼職教書和相妻教子，奉養二老，他安守「修身、齊家、安天下」的古訓次序，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政治老師，將自己一手開創的基業視為旁門左道，認為「樹人」、「齊家」才是標榜青史的不二法門，以致鳩占燕巢，飲恨上岸，這是后話不提。章老闆是個資本運作高手，據說創業時身上僅有5角錢，居然生存了2周，他是位數學老師，把公式和數字的神髓運用得出神入化，雞生蛋蛋生雞能聽得你認為遍地是黃金。他天生一副老闆相：濃眉細目，精明強幹，隨時平頭短甲，西裝革履，是商場和情場的蜘蛛俠，右手挾包左手端杯成了他的標誌，一口標準的京腔普通話使他如虎添翼。我們私下常嘲笑兩位老闆的姓氏：「陸章陸章，不是路障么？我們離倒閉還有1、2天了。」（註：比爾。蓋茨是學我也，我說該話在先。）

在兩位老師的領導下，我們接受了他們意猶未盡的宣言：「金錢是第二位的，首先，你們就是我們這個黃埔軍校的一期畢業生。」

我們的成員大都以學生和在校學生組成，皆為男性（除羅姐外）。當然，除了我和十四拿不出文憑只有學生證以外，其他人的母校一人比一人神氣，還有一個是北京XX大學的在讀研究生，紅皮金字，令我們無地自容。（後來知道該文憑製作費為50元/份，博士生的還要加價。）

十四走了，我的目標也快達成了，一天，我無聊的走進辦公室，天氣太熱，我決定這個周六放自己一天假，看看來應聘者的百態，老闆的命令我已經可以開始慢慢藐視了。

剛進門就看見一堆人圍著裡間緊閉的門，竊竊私語。我擠進去一看門洞里：見陸老闆正襟危坐，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佛相，又在念經！對面坐著一位亭亭玉「坐」的麗人。

那一瞬時間有些定格，我的鼻尖有些沁汗，手心也汗涔涔的，我有些不相信的問：「老闆的親戚？」

他們說：「來我們這上班的，配你哦！」

門開了，陸總招手讓我進去，對我說：「以後你帶她，她跟你跑業務，你們搭檔。」

又對那麗人說：「你以後就跟著小楊學習，別理那幾個老油子，他也是在校大學生，人品很端正。」

我和那麗人的臉一起紅了。

陸總也省悟到自己誤說了類似介紹男女朋友的台詞，清了清喉嚨說：「小楊（我的化名叫楊逍），你要好好帶小姚，人家也是在校大學生，利用暑假來這裡實習實習的，你是師哥，要多保護她。」

我正色點頭，盡量不去瞧她。餘光卻見她正在偷偷覷我。

我們在眾人的戲謔中昂然而出。

她很高，幾乎和我持平，看去很文靜很冷，走近了看是個娃娃臉。她看人總象帶點疑問，一開口卻臉先紅。我覺得她很有張曼玉的氣質，不襯她的實際年齡，但聽她多說話卻象個孩子，有種春融冰山的感覺。

她的第一句話是：「楊師哥，你先給我介紹我的工作內容吧。」

我笑了：「你還挺認真，不過不要叫師哥好么？要叫就叫大師哥吧！」

她用疑問的眼神掃了我一眼，似乎要考證我的人品，隨即笑了，有點嬌羞那種，象淡淡的紅胭脂搽過白玉，臉色瞬間又紅了。

她說：「你是說令狐沖吧？那咱們公司是不是華山派呀？」

我驚訝的說：「唷！你還知道令狐沖呀？不簡單！」

她不說話，臉色很平靜，薄薄的眼皮垂下，睫毛微微顫動。

不好理解。

我自找台階說：「我覺得你的感覺是有點不食人間煙火那種。」

她詫異的說：「那你覺得我是妖精啊？」

我說：「你不是叫小妖（姚）么？」

按照《水滸傳》里王婆撮合西門、潘的理論，這時候她若還不動怒，那至少也有1分了。

她格格的笑了，簡直有春回大地的感覺。

長發飛揚，細柳輕盈。

我鐘意長發，就象鐘意王祖賢一樣。

那時我想：「不好！魚兒還在池塘中吃草，釣魚的卻不知道哪兒去了？不是他貪玩耍忘了釣，釣魚的孩子楊二小。」

我收斂心神說：「那我們就立刻開始這段培訓吧！」

我大展宏圖的給她談了番做人做事的道理，她很認真也很專心，我們在柳蔭下徐徐前行，一不留神溜到了一個公園門口，這時候她已經十分傾倒我本人，立志拜我為師，我說：「你是不是應該請一下老師呢？」

她欣然答應了，大方得不象女生，當然更不象大學生，我有些意外但是接受了。

我們坐在一個池塘旁邊竹椅上喝著蓋碗茶，她說生平從來沒有這種經歷，早上九點她剛刷完牙就和家裡吵了一架，父母認為她整個暑假沒有計劃，「其他的孩子要麼學這學那，要麼打工培訓……」她鬱悶的出門在家外看見了我們那個早就認為不屑一顧的職介所，抱著賭氣的想法去試了試，正好碰見了我們那神出鬼沒的陸總，沒想到陸總今天心情奇好，她回家拿了證件和錢就出來辦了試用手續，和陸總談完做人的道理又巧遇了我，她認為：「我們脾氣很相似。」我不能同意，說：「你是摩羯座的。我是巨蟹座的。」她嫣然一笑說是感情很配的星座（我知道）。向我學習業務沒想到又來逛公園，進了公園又來喝茶。結果到現在父母還以為她上同學家去了。

我咋舌說你是一個外柔內強膽大的姑娘，幸好我們公司不是騙子機構，我也是好人，不然這會說不定你已經被賣到菲律賓去了。

她彎彎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伸了伸手臂，露出白嫩的胳膊，神情姿勢象極了午後醒來伸懶腰的貓，我注意到她的手肘幾乎可以反彎，肘背有個淺淺的小窩，笑說：「你還是個胖墩兒呀？」

她說她小時侯其實是個娃娃頭，很倔強兇狠那種，我不以為然，說：「是么？」

她托著下巴，很專心的盯著我，說：「那我聽聽大師哥的英雄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