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新朝
6969關內王府的內獄中關著紅線，她也是這裡唯一一個犯人。
6969這裡的牢房雖然建在地下，可不論是白天還是晚上，都燈火通明。燭火散布在每個角落，王府的主人不允許它有任何一處暗角。
6969忙完一天的公務之後，左丘瑤進到這裡。他身後跟著兩名僕從，各自捧一個托盤。一個上面放著白綾，另一個盛著砒霜。
6969牢房的門被打開，左丘瑤邁步進來。他喜穿暗色的袍子，今天也一樣，穿一身暗青色窄袖長衫，腰束躞蹀帶，頭戴青玉冠。
6969紅線貼身照顧他的衣食起居，許多衣裳配飾都是她替他搭配。比如今天這一身，便是八月初五那日，她親手為他挑選的。
6969從前，紅線自以為很懂這個人，比任何人都要懂他。可是八月初五那晚之後，她卻忽然發現，她可能從來都沒有看透過他。
6969隻有一點她看準了，左丘瑤是一個聰明人，聰明至極。
6969紅線曾愧疚於自己騙了他，卻不知道，他有沒有過同樣的愧疚。
6969「主子。」她像往日那樣喚他，「奴婢有一事不明白，還請主子解惑。」
6969左丘瑤在三步之外站定，看向被鐵鏈綁在十字架上的紅線：「你說。」
6969「那天晚上，主子對奴婢說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紅線死死盯著左丘瑤，不想錯過他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化。
6969然而令她失望的是，他的情緒沒有絲毫變化。始終雲淡風輕，讓她越來越覺得自己問的這個問題很可笑。
6969「全部。」左丘瑤回答她，「全部都是假的。我那日對你說的那些話，不過是委曲求全，一時的保命之計罷了。」
6969「……那從前呢？」紅線嘴唇顫抖，追問道，「從前那些溫情，你可曾用過半分真心？」
6969「不曾。」
6969斬釘截鐵。
6969「不曾……不曾……」紅線重複默念著這兩個字，慢慢揚起嘴角，笑出了眼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6969「原來一直是我自作多情，是我一廂情願，哈哈哈哈……」
6969她嘔出一口血，下巴被鮮血染紅，鬢髮散亂，狀似瘋癲：「主人說的果真沒錯，女人是不能動情的。我不該……不聽她的話。」
6969「白綾還是砒霜，你自己選。」左丘瑤擺手，兩名小廝從外面進入。
6969「你就這麼恨我，要親眼看著我死？」
6969「既無愛，何來恨？」左丘瑤道，「我只是要警告自己，同樣的錯誤，不要再犯第二遍。」
6969……
6969八月十五，圓月升上中天之際，女帝溘然長逝。
6969群臣跪於長生殿外，哀送女帝，恭迎新帝。
6969滿殿宮人跪地哀泣，肖墨趴在女帝床沿，以為太祖母像前幾天一樣，跟她說著話說著話便睡著了。她疑惑地看向殿內眾人，不明白他們為什麼哭。
6969她想詢問父親，可是一抬頭，看到父親也落了淚。
6969「爹爹……」
6969「阿芑。」左丘玥拭去眼淚，彎腰抱起肖墨，「叫爹爹什麼事？」
6969「爹爹，你怎麼哭了？」她伸出小手，幫左丘玥擦掉他眼角的濕潤。
6969「沒什麼……」一陣淚意襲來，左丘玥撇開臉。
6969「太祖母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爹爹捨不得。」十四把肖墨接過來，「阿芑乖，現在很晚了，該去睡覺了，跟銀硃姐姐去睡覺。」
6969十四把她交給銀硃，讓梅知雪和松果一起跟著離開了。
6969自有宮人為女帝換衣梳妝，十四和左丘玥一起走出殿外，接受群臣跪拜。大殿正門打開的瞬間，群臣齊聲高呼：「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6969女帝結束了她長達三十二年的統治之後，大曆朝的皇位終於重新回到左丘氏手中。
6969群臣之中，有人振奮，有人恐懼。但更多的，是對整個王朝的擔憂。登基大典尚未舉辦，天下便兵亂四起，大曆朝給所有人一種搖搖欲墜的危機感。
6969「眾卿平身。」左丘玥執著十四的手，站在群臣之前，「這幾日大家都累了，早些出宮，回家休息吧。」
6969見左丘玥說完之後便要離去，右相顧青山忙問：「陛下，明日早朝……」
6969「早朝照舊。」
6969新任帝后穿著家常衣衫，攜手前行。他們不急不緩，無畏無懼。群臣看著他們的背影，竟也漸漸安定下來。
6969這是大曆朝的未來。
6969……
6969「明天就啟程嗎？」左丘玥握著十四的手，走在月影下。秋夜的風帶著些微涼爽，吹拂著他們的髮絲和衣衫。
6969「算時間阿硯和麻衣那邊已經準備好了，該啟程了。」十四捏捏他的手，道，「你穩坐朝堂，我橫刀立馬，替你蕩平四方。我是你手中的刀，你當我後方的盾。」
6969「我有信心，兩年之內掃除賊寇，驅逐蠻夷。讓大曆朝河清海晏，盛景昌明。」她道，「我們既然接下了這個擔子，就要穩穩地把它擔起來。」
6969左丘玥無言，停下腳步，緊緊地將十四擁入懷中。
6969「我信你。」很久之後，他說，「你也信我。」
6969「你做帝王刀，我便是將軍盾。」
6969「我當然信你。」
6969……
6969元亨八年八月十六，十四集結都畿道十萬兵馬，向西進發。
6969八月二十，隴右道節度使擁兵自立的消息歷經半個月，終於傳進神都。
6969彼時十四剛出都畿道，正在往甘、肅二州進發。她要搶在凸勒和赤面將隴右道和中原的聯繫掐斷之前佔領這片狹窄地界，否則大曆朝的領土便會被一下子砍掉三分之一，面臨三方大軍自西壓境的危險。
6969也是在此時，朝廷眾人才明白為什麼叛亂的是南北兩側，皇後娘娘卻要領兵西進。
6969未卜先知，未卜先知啊！
6969天子駕崩，朝臣需服喪二十七天，所以早朝的太極殿上一片縞素。
6969新任帝王高坐在龍椅上，卻沒有坐在正中間，因為旁邊還坐著一個小小的人兒——當朝安昭公主。
6969小公主也穿一身素服，安靜地坐在父親身邊，聽他和滿朝文武討論政事。
6969新帝上朝第二天便是牽著小公主進來的，抱著她走上高台，把她放到了龍椅上。當即便有數位言官站出來，指責此舉有違禮法，讓安昭公主立即從龍椅上下來。
6969小小的人兒剛剛因為找不到母親哭了一場，眼淚還沒完全乾掉。被這些人一通指摘，當即淚珠子便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6969完了，稍微了解新帝的幾個朝臣當時便在心中暗呼：完了。
6969「阿芑乖。」只見新帝抱起安昭公主，從龍椅上站起，然後就那麼……走了？
6969「陛……陛下！」文武百官在後面喊，卻連左丘玥一個回頭都沒得到。
6969「你們這是幹什麼！」一大堆事情還沒來得及彙報的兵部尚書怒到跺腳，沖著幾個言官惡狠狠地吼道，「這要不是朝堂，老子的拳頭就招呼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