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青天大老爺
綠肥得罪了縣太爺,尹堅本來要打她板子,故意讓百姓知道他賞罰分明,剛正不阿,判案公平。綠肥不怕挨打,說了實話,尹堅不生氣,反而讓綠肥回來說清楚。
綠肥跪下,說:「老爺,民女願意讓嬰兒給紅瘦。」
「哦,為什麼?」尹堅問。
「這個嬰兒不是民女的,是因為民女想兒子心切,將來指望兒子養老,就想得到紅瘦生的孩子。穩婆王氏本來是一直在紅瘦那裡的,沒有到民女這裡來過。」綠肥說。
「果真如此?」尹堅問。
綠肥含著淚點點頭。
「好,本官知道了。來啊!」
「有!」眾衙役齊聲喝道。
「將嬰兒給綠肥,綠肥是嬰兒的親生母親。」尹堅說。
眾人愕然,整個場面安靜如黎明,掉一根針在地上都聽得見。
個個都屏住呼吸,不敢吭聲。
「天下父母心之可憐,諸位都清楚。兒和娘的心在一起,兒是娘的心頭肉,兒子受傷只有親娘才心疼,況且鋸成兩半,更不是人做的事,本官故意試探二位是否真的心疼,綠肥是真心疼,是真正的媽,才會成全兒子給紅瘦,免得死亡。諸位,人就是人,不是物件,可以分割,若是親娘,兒子手上扎一根刺,就很心疼,更何況如此呢?綠肥的表現,諸位都看到了,本官也知道的一清二楚。本官微服私訪多日,也調查明白,綠肥人品極佳,從小因家貧,父母雙亡,被舅舅收養,然後被賭徒舅舅賣給青樓成為風塵煙花女子,實是命苦,不容易得到一子,孩子的爹辜負婦人之心,遠走高飛,唯獨這兒子給她安慰,所以視為珍寶。沒想到遇到紅瘦,嫉妒其生子,而自己沒有,後半生無望,找男人沒人要,自己生不出孩子,就打起了歪心思,這種女人實在可惡,沒人同情。著實要打四十大板板子,發配邊疆。穩婆不安好心,收受賄賂,見利忘義,鐵了心欺詐本官,更為可惡,著實打八十大板,發配邊疆。」尹堅說,抽出令簽,眾衙役領命,執行去了。
眾人拍手稱快,齊聲叫好,然後一一散去。
綠肥剛要離開,尹堅說:「綠肥,且慢,本官這裡有紋銀三百兩,給你,拿去撫養孩子。買塊田地,置辦房產傢具,好生過活去吧!若有困難,可以稟告本官,本官再向朝廷申報予以救濟。」
「多謝青天大老爺!小女子今生無能力報答老爺,來生一定做牛做馬伺候姥爺。兒子若有出息,一定為朝廷效力,做官像老爺一樣,做清官,當好人民父母,為人民主持公道,替被冤枉著申冤,為貧窮者提供幫助。」綠肥說。
「你很有才華,可惜命途多舛,老天可憐見。你去吧,安頓好之後,可以稟告本官。」尹堅說。
「多謝老爺!小女子暫時借宿在好友家中,待安排妥當,一定會稟告老爺。」綠肥言道。
「來人,給綠肥安排嬌子,送她回去。」尹堅吩咐道。
有人領命去縣衙外叫了一頂轎子,讓綠肥母子坐上,送回去了。
衙役給了轎夫腳力錢,回來告訴尹堅,尹堅誇他會辦事。
眾人散去,師爺顫歪歪想要坐下,尹堅說:「師爺,到後堂坐坐喝茶,歇息片刻再下班。」
「好的,老爺!」
「師爺,你最近身體怎樣?」尹堅問。
「回老爺,身體不好。」
「師爺覺得今天這案子辦的如何?」
「老爺真的是名不虛傳,辦案真的有理有利有節,辦的好,是推翻不了的鐵案。可圈可點,令人欽佩。老爺在本縣,是百姓之福,蒼生之福。」師爺說。
「這不是本官的功勞,這個是一個鄉村教書先生的功勞。」尹堅說。
「這話從何說來?教書先生哪裡懂案子?只知道之乎者也,搞一些虛的東西還行,哄騙學生父母束脩,手無縛雞之力,完全無用之人。」師爺說。
「非也!話可不能這樣說。」尹堅說,然後他一五一十來龍去脈詳細說了一遍這些日子的私訪,遇到了卜慧書。
「你是說卜慧書?」
「對。」
「他是落魄書生,全縣有名,棲身破廟,那個龍王廟沒龍王,不靈,廢棄了,他在那裡棲身。沒有功名,見了縣太爺照樣得下跪。」師爺說。
「師爺知道他?」
「怎麼不知道?」
「你可以知道他聰明么?」
「聰明?哦,不,他很傻,智力大概只有十一二歲的孩子水平。不聰明。不過,教書教那些五歲以上八歲以下的孩童尚可,如果超過九歲,他就教不了了。」師爺說。
「不會吧!我見過卜慧書,他的智力水平在師爺之上。當然,他也超過本官的智力水平。就像這起案件,不是卜慧書指點,估計到現在還斷不了。師爺,你說神不神奇?」
「這就奇怪了!前不久,他在街上瘋瘋癲癲,被兒童笑話,人們紛紛關門,咋說變就變呢?連狗見了他都狂吠不止,以為是外星人,或者是外來討飯的。」
「真是狗眼看人低,卜慧書現在是山雞變鳳凰了,今非昔比,以前也聽聞有這個狂妄書生,不參加科舉考試,喜歡讀書,那些鑿壁借光,囊螢映雪,卧薪嘗膽,愚公移山,都在他面前弱爆,啥都不是。真正的高手在民間,真正的有功夫的就是他,這個卜慧書,可不一般,看他那樣子,你就知道了。」尹堅說。
「老爺說的極是!小人年事已高,老眼昏花,力不從心,師爺這位置,老朽也要騰讓出來,不能占著茅坑不拉屎,老朽想告老還鄉,不知老爺意下如何?」師爺說。
尹堅心想,師爺想退休,當然可以,不過,在退休之前,為了不讓他發牢騷,最好讓他推薦一名接替他的人,這樣,是他推薦的,自然怨不得我,也就不會告狀,惹一些麻煩。
「師爺,本官同意告老還鄉,不過,有一事相求,如果答應,本官一定感激不盡。」尹堅說。
「老爺但說無妨,只要用得著老朽的地方,儘管開口並不妨礙。老朽雖然老矣,不過,還可以做好最後一件事。做多了,不行,完不成,做一件事沒問題。」師爺說。
「師爺,本官准你告老還鄉,你的位置需要有人來補上,要不然,本地案件如何來審判?本地的百姓如何能從本官這裡得到幫助?師爺一走,留下空缺如何填補?還望師爺明示。」
「老朽覺得二女奪兒案,也算是奇案了,這個案子算是老爺的功勞,老爺謙虛,說受到了瘋書生的點撥。老朽不服,想要親自見見瘋書生,如果正如老爺所說,那麼,老朽情願讓出這個位置,老朽還鄉,身在野,心在朝,有這樣的神人相助,老朽也放心了。不知老爺准許與否?」師爺說。
「好,本官就答應你,這書生在鏡湖張各庄和李各村之間的學堂,那裡有獨門獨院,門前有一塊田,門口有一棵野杏樹。」尹堅說。
「那老朽這就去了,晚點回來親自稟告老爺。」師爺說。
「去吧,等等。」尹堅說。
師爺停住,尹堅掏出二兩銀子,交給師爺,說:「這是路上雇車或者雇轎子的錢,師爺年事已高,經不起長途跋涉。回來之後,如果不夠,但講無妨,本官給你報銷差旅費。」
師爺淚眼婆娑,看著尹堅說:「不是老朽年邁,不能給老爺出謀劃策,不能鞍前馬後伺候老爺,就不必去看卜慧書了,一定是老朽繼續為老爺服務,只是年齡不饒人啊!老爺是好人,真是千年難遇。老爺定有安邦定國之才,有求賢若渴之心,真是好官,當今青天。」
「休要這麼說,本官克己奉公,安身立命,做好本職工作,並無其他才能,師爺誇獎,還望收回過譽之詞。本官定會發奮圖強,一定為這裡百姓謀福祉。師爺快去快回。本官靜候佳音。」尹堅說。
「一是一,二是二,老朽並未有過譽之詞。時辰不早,老朽趕路要緊。老朽去了。」師爺說著,接了銀子,轉身就走,這一次動作很快,像是恢復了青春活力。
果然,師爺在衙門口就攔了轎子,告訴了轎夫要去的地方,轎夫一聽就明白,那地方好找。
「老人家,看你從縣衙出來,是告狀呢還是被告了呢?」轎夫問。
「少廢話,走你的路。」
「哎,老人家,你可別生氣啊!我只是好奇,這麼大年紀到縣衙里幹啥?那裡可不是好玩的地方。沒事跑縣衙幹啥?」轎夫問。
「沒事就不能來嗎?」
「不是不能,告狀或者被告了,就一定要來。」轎夫說。
「我不告狀,也沒人告我,就不能來了嗎?」師爺說。
「不是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您老人家沒事在家享清福不好嗎?衙門可不好玩,裡面不是冤枉人,就是打人殺人,要麼刺配人到遠處,可恐怖了。」轎夫說。
「我不是好好的?你說這話,小心差役抓你進去坐牢。屬於誹謗朝廷。」
「罪過罪過,打嘴打嘴,說錯了,說錯了,老人家,我看您好好的,沒事。」
「那就好,我去縣衙肯定有事,沒事不登三寶殿。我是沒事偏要上縣衙。」師爺說。
「難道老人家住在縣衙不成?」
「不是,我不住那裡,我在別處,也不是今天要去的地方。」師爺說。
「那就好!老人家要去拜訪什麼人?」
「你咋這麼多廢話?這是你打聽的事嗎?」師爺問。
「只是好奇。」
「那就滿足你的好奇心,我去找一個教書先生。」師爺說。
「我就猜到是去找他。」
「你咋猜到的?」
「那裡住著一個瘋子,窮鬼,就是認得幾個字,比我們抬轎子的強。我們將『一』認作扁擔。嘿嘿嘿。」轎夫笑著說。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啥?啥?啥?」
「算了。趕緊趕路。」
「放心吧,老人家,日落之前一定能趕到。」
「啥?天黑了如何處理?務必快點。」師爺催促道。
「放心,那個瘋子待人很好,有吃有住的,老人家去他家,瘋子一定會好好款待。」轎夫說。
「不管咋說,早點去總不會錯。」
「好,聽說那個書獃子最近有些異常了。」轎夫說。
「怎麼異常?是變正常了還是變得更瘋了?」師爺問。
「不瘋了,變得比正常人還聰明幾分。」轎夫說。
「是嗎?是怎麼回事?」師爺追問。
「都在說這件事。就是縣太爺微服私訪,見過了那個書生。結果,縣太爺回去判案,竟然贏得眾人喝彩,交口稱讚。」轎夫說。
「那是縣太爺英明,聰明又有智慧。」師爺說,其實師爺心裡也清楚,因為縣太爺尹堅已經明確告訴是那個書獃子卜慧書的建議,師爺為了維護縣太爺的面子,就說是縣太爺天資聰慧自己想出來的判案的方法。
「縣太爺是聰明,微服私訪,竟然想出來這個辦法。經過這段時間,總算破案。看來,我們的父母官真的稱職。」轎夫說。
「你真會說話,看來,你們都需要青天大老爺。快到了嗎?」師爺問。
「前面就是,拐個彎就到了。老人家是讓我們等呢還是不等?我看天色還早。」轎夫問。
「暫時等一等,學堂之內,怎能安歇?拜訪結束立馬折返回來。」師爺說。
「好!師爺且去,這就到了,我們二人在外等。」轎夫說著,停下來轎子。
轎夫掀開帘子,師爺低頭從轎子里走出來,轎夫放低抬杠,師爺跨過杠子,然後拾階而上,輕叩柴扉,學生已經放學回家,學堂院子果然清靜無聲,偶爾有一兩聲喜鵲聒噪兩聲,縱身一躍,展翅飛遠。
有人叩門,屋內傳出朗朗讀書聲,這是成年人的聲音,不是孩子的童音,聽到叩門,讀書聲停止,靜了一會兒,有人走出來,一看,這人身著灰白長衫,面目清秀,兩道劍眉,眼如點漆,鼻樑中正,口闊唇紅,些許鬍鬚飄逸,印堂發亮,發如黑瀑,油光可鑒。
正是卜慧書。他出門抬頭一看,柴扉門處站立一老者,頓時呆立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