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隨遇而安

第三章 隨遇而安

白崇禧頗為驚訝的看著陷入半痴獃狀態的劉存,微微搖了搖頭便轉身進入營房,倒是王連副不屑地瞪了劉存一眼,隨即吩咐李排長領他自己的手下到文書那裡登記再領槍彈和服裝,然後扔下一句「蠢貨」便揚長而去,直到大失面子的李排長狠狠的一腳踹到劉存的大腿上他才回過魂來。

回程的路上,劉存才算徹底清醒,騎著馬規矩地跟在李排長的身邊,對李排長的責怪一直平靜的抱以歉意的微笑,他謙遜的表現和誠實的態度,令李排長怨氣盡消的同時心裡產生一種莫名的歡喜。

日子就那麼一天天過去。接下來的艱苦訓練倒也難不倒一年四季在崇山峻岭中探礦的劉存,除了磨腳的草鞋和開始幾天對斜掛在身上的裝著一百五十發步槍子彈的粗布彈袋感到不適應之外,其他的訓練對於劉存來說非常輕鬆,隨著對技術要領的逐步熟悉,他的各個訓練項目隱隱有後來居上之勢,加上其慣有的平易近人和謙虛謹慎的處世風格,漸漸贏得了戰友們的喜歡和尊敬,李排長更是如撿到寶一般心裡樂開了花。

然而,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劉存白天的笑容彷彿隨著光明的離去而飄逝,對於怎麼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他已失去了深究的興趣,倒是如何活在如今的這個世界上成了揮之不去的陰霾,這種日漸沉重的心理壓力在深夜裡更顯強烈,無時不在折磨著他孤寂的心。

白天,可以通過訓練或巡邏的高強度體力消耗來讓自己暫時的麻痹,一旦停止下來,那種迷茫和無助的感受常常令他的心隱隱作痛。

這晚下半夜是劉存值哨,站在營房後面的小土坡上仰望蒼穹,滿天星斗是那麼的明亮。

經過幾天仔細地確認,他知道今天是一九二一年的七月八日臨晨,屈指一算,來到這世界已有一個月零三天了!突然**頭一轉,孫國父的援桂戰爭也該結束了吧?此刻,這位華夏民主的締造者是否正端坐在廣州大元帥府里昏黃的燈光下?而另一位人民共和國的創始人此刻又在哪裡?敬愛的總理還在遠隔重洋的歐洲吧?好像蔣委員長如今正在浙江老家丁憂吧……

丁憂?家?和鑽機打了大半輩子交道的父親此刻是否睡去?總是閑不下來的母親是否正捧著兒子的照片老淚縱流?還有跟自己相愛了八年的妮妮……熱淚從劉存眼中洶湧而出,滑過他那挺直的鼻子和日漸清瘦的臉龐,躍過堅毅的緊閉著的雙唇,順著健壯的脖子,一直流到了心坎上……

繁星無聲隱去,天色漸漸明朗,剛下哨的劉存拖著疲憊的雙腿回到營房,慢慢躺到草席上,不一會就進入了夢鄉。

※※※

「嘀——」

一聲尖銳悠長的哨聲驟然響起,營區里立即回蕩起陣陣急促的腳步聲,劉存迅速起床穿上草鞋,以最快的速度掛上彈袋紮緊腰帶,提起槍向操場奔去,三分鐘不到全排除了值哨的兩個人外,全都整齊地以三排橫隊立在了操場上。

太陽火辣辣地掛在頭頂上,李排長綳著黑臉站在隊伍的正前方,一聲「立正」過後,大聲宣布:「接連部命令:一夥大煙悍匪將於下午太陽下山前即晚飯左右,從渡口對面的剝隘以南十六里處,企圖越過我部防區的百康至冊外村一帶,目前人數無法確認,大約在十到十五人槍之間。連部命令我排,務必有效阻截,力爭全部人貨緝拿歸案!現在我命令,除三班班長韋耀清帶領五人留守之外,所有人十分鐘內吃飯,十分鐘后全部出發至預定地點設伏。明白沒有?」

「明白!」

諸如此類任務,劉存共參加了四次。在以往的任務中,煙匪一般都不會超過十人,每次不是一觸即散、就是束手就擒沒有任何抵抗。然而這一次,他感覺排長顯得與以往不同,好像多了些慎重,劉存不由暗暗擔心。

約一個半小時后,劉存所在的二排一行二十五人悄然到達了目的地,全體隱蔽在距離谷拉河東一百二十米遠的小山峰下,這一帶方圓二、三十里範圍內全都是亂石嶙峋的山丘和灌木雜草叢生的荒涼之地,除現在自己埋伏的山峰中間是狹窄的山坳之外,基本無路可走。從埋伏點往前看,二十來米寬的谷拉河在茂密的大毛竹的圍繞中波光鱗鱗,若隱若現。

李排長做了個手勢,一、二班長立即靠過去,劉存的位置距離李排長約三十米,看到排長在對兩個班長邊說邊指指幾個地方,待兩位班長離開后,李排長彎著腰向劉存走來,趴在劉存的身邊小聲說到:

「我領一班在此正面設伏,二班移到右前方五十米的小樹林里隱蔽,你領著你們三班的四個人馬上到左邊那條小溝里埋伏下來,記住,不許說話,不許走動,待我槍響之後一起出擊,不能放跑一個匪徒,明白嗎?」

「明白!」

劉存帶著三班的四個戰友迅速出發,一會功夫就繞過了荊棘橫生的開闊地,消失在李排長左前方八十米遠的小溝里,李排長滿意地點點頭,心想劉存這傢伙真不錯,訓練執勤都表現得很出色,磨鍊磨鍊是塊帶兵的好料。

五人蹲靠在一米多深的小溝壁上,劉存輕聲傳達排長的命令:「大家保持安靜,各自找好隱蔽位置,檢查完武器后不許說話和走動,等排長槍響之後才能行動,明白沒有?」

「明白!」大家齊聲回答后各自散去。

劉存慢慢直腰觀察,排長及二班的方向看不見一絲人跡,他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與排長領的一班和另一側的二班,構成了一個三角,一條從河邊延伸到山坳的小路彎彎曲曲穿過三角地帶的中間,是煙匪的必經之路。

太陽逐漸西移,但劉存仍然感到周圍的空氣彷彿燃燒般灼熱,汗水已經濕透了全身,連手中的步槍也滾滾發燙簡直可以當點香煙的火源了。想到香煙劉存不禁嘆了口氣,這一地區向來出產優質煙葉,可如今竟然沒有一家捲煙廠,害得自己總要厚著臉皮向排長討要煙紙,若是自己能開一家捲煙廠那可就大發了……

「咚!」身邊一聲悶響打斷了劉存的美夢,他惱怒地轉頭望去,看見覃文春滿臉堆笑指了指他的腳下,劉存低頭一看嚇得頭髮都豎了起來:一條近一米五長粗如兒臂的眼鏡蛇,正在自己腳邊半米處劇烈地掙扎,蛇頭已被覃文春砸得血肉模糊,好一陣才不甘地死去。劉存這才抬起頭,蒼白的臉上好不容易擠出感激的微笑,朝覃文春重重地點了點頭。

覃文春今年二十一歲,東蘭縣人,從小是個孤兒,六歲起就給叫做「三叔公」的本村首富放牛,三叔公待他也很好,除了沒送他**書外,其他方面與自己的幾個兒子一般無二。三年前三叔公一家被土匪殺害洗劫,覃文春一怒之下連續五天隻身潛伏,在土匪二頭子常去的蘆村蘭寡婦家的床上,用鐮刀割下了他的腦袋,然後逃到柳城當了兵,參加過第一次粵桂戰爭。一個月來,他和劉存相處融洽,訓練之餘,常帶劉存偷偷遛到營區附近的山上設繩套,用自編的竹網網魚,收穫頗豐,排里的伙食也時有改善。劉存因而也學到很多捕獵知識,對這個小弟的感情日漸加深。

劉存又低頭看了看死蛇,意外發現邊上一塊染血的石頭色澤和形態有異,出於固有的職業習慣,他馬上撿起仔細觀看,接著掂了掂重量,就飛快地從腰間拔出刺刀在石頭上切了幾刀,隨後滿臉喜色幾乎失聲大叫起來——鎢啊!真正的黑鎢啊!

他放下槍雙手顫抖地捧著這塊拳頭大的石頭,根本不理會覃文春鄙視的目光,蹲下身子順著溝底查探起來:小溝是多年來山洪沖瀉入河而形成的,現在已經乾涸,不一會他又發現一塊較小一些的石英伴生鎢,隨即把目光投向了小溝源頭的那座約有六、七百米高的山上。根據記憶,劉存知道我國的鎢產地在江西的贛南地區,湖南的汝城、資興、荼陵,雲南的文山,廣西的貴縣、車河等地,沒想到這個沒有名字的荒山野嶺竟然有品質如此優異的鎢礦,如果還處在原來的年代,他劉存的名字馬上就會享譽全國了!他彷彿看到了飛舞的獎狀、鮮花、鈔票……

突然一陣異常的鳥鳴聲將他驚醒,幾隻紅毛野雞驚叫著從河邊方向朝自己的頭頂上方飛過,轉眼消失在排長藏身的山丘后,劉存立即扔掉礦石提起槍,打起精神透過密密的草叢向河邊望去。

大約兩分鐘過後,一個戴著斗笠一身黑衣的女子挑著兩隻小籮筐走進了眾人的視野,她不緊不慢地順著小路進入了李排長設下的包圍圈,在離李排長二十米不到的地方她突然停止前行,並放下擔子左右觀望起來,就在大家以為暴露行蹤的時候,該女子突然解開褲頭蹲下來撒尿,眾人這才暗暗舒了口氣。

女子站起來綁緊褲頭,又挑起擔子向山坳走去,約五分鐘左右才到達山坳頂,她回過頭居高臨下仔細觀察良久之後,才從懷裡拉出塊白布,對著河邊方向上下揮動。劉存不禁暗暗佩服李排長的老道,選擇的三個伏擊點都十分隱蔽,李排長所在的伏擊點更是絕了,正好是女子所站位置的視界死角。

又大約十五分鐘時間,一群馬隊才在岸邊陸續出現,馬隊前頭是六個背著長槍的漢子,緊跟著十一個背長槍的漢子一人牽著一匹,每匹馬背上都馱著五、六個沉甸甸的木箱,斷後的四人也都身背長槍,其中一人腰間斜插著兩支駁殼槍。大概是因為有了探路女子的安全信號,整隊人馬顯得十分放鬆。

就在煙匪們全部進入伏擊圈的時候,一聲槍響李排長發出了出擊信號,一班首先沖了出來,二班與劉存他們半個班幾乎是同時沖了出去,一時間喊聲震天。

就在一、二班距離煙匪不到三十米遠的時候,煙匪們全都抬槍射擊,隨即槍聲大作,兩邊都各有七、八人中槍倒地,十一匹受驚的馬長嘶短叫四處狂奔,劉存大喊卧倒,隨即開槍還擊。劉存看到煙匪中手持兩支駁殼槍的匪徒一邊大聲吼叫一邊扣動扳機,頻繁換位,轉眼之間擊倒了自己的四個戰友,一班和二班就這樣被他壓制在二十米外的灌木叢里無法前進一步。劉存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幾次剛瞄準那個雙搶煙匪,都被他快速的換位所避開。

這時的劉存悔恨不已,要是自己有個好槍法,那幾個戰友就不會被射倒。雙方交戰了大約十幾分鐘,誰也奈何不了誰,看到這個情況劉存一個躍身到覃文春和另一個戰友身邊,迅速一滾,剛躲到一塊大石頭背後,五、六顆子彈便擊在這塊石頭上。

吐出滿嘴的泥巴,劉存大聲命令:「我和覃文春從側面過去,其他人掩護。」說完向覃文春做了個弧形的手勢,覃文春會意地點頭,兩人壓上子彈,便彎腰沖了出去。

幾個起落兩人來到煙匪的側后,劉存伏在覃文春的耳邊說:「看見那個拿雙槍的大漢沒有?我判斷他一定是匪首,現在敵我雙方勢均力敵,我們只有敲掉他才能打贏這一仗。現在我們距離他們大概三十五米左右,在二十米遠的地方有塊大石頭,等會我們一起衝上去,瞄準那個匪首開槍然後躲在那塊石頭後面。

「好!劉哥我聽你的。」覃文春笑著回答,他不知道,這是他留在這人世間的最後一笑。

隨著劉存的一聲低吼,兩人如野馬般沖了出去,在距離那個雙槍煙匪約十幾米的地方時,匪首機警地回過頭來,三人幾乎同時開火也同時倒地,劉存的帽子被打飛,而匪首則被打死。

就在劉存拉動槍栓要再次射擊的時候,殘匪們見到首領已死全都魂飛魄散大喊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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