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安靜的居禾山(2)
常正顏微眯著眼,打量著范平欲言又止,最終吐出了一句話。然而,這一句話讓范平的面色猛然一變,火光照耀下的眼睛死死盯著棋盤,棋子連成了一座偌大的山,再紅色的火光中彷彿被吞沒。
常正顏說:「公主若出了什麼事,陛下會龍顏大怒的。」
范平的神色變化個不停,好一會兒后,他才開口:「我當然也知道,在兩天前我已經向碾興傳信了,他們自然會處理的......何況,我們只有這幾個人又頂什麼用?總不能讓我們去把西邊殺馬賊殺犬戎吧?」范平面色露出了几絲耐人尋味的嘲諷,「如果連興軍都擋不住那些人,我們幾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文弱書生能做些什麼?」
常正顏極力壓住自己的心,讓自己的面容保持著鎮定。他摸了摸自己的鬍子,眼睛望著那盤棋,有個恐怖的念頭油然而生,像是有著一隻手忽然冒出來抓住了他的心。常正顏將鬍子弄得飄順了許些說:「可是總不能這般什麼都不做吧?」
范平將目光移到了常正顏的身上:「敢問常老大人有何高見?」
常正顏想了想:「既然興軍不能來到居禾山,現下也只能提醒一下護送的楚軍了......」常正顏說著看向了范平,火光昏昏的,看不太清楚范平的面容。
范平眉頭一挑,眼中露出驚訝:「只是這樣?」然而話一出口,他就想起了什麼,說:「暫且也能這般了,常老大人放心,我明日一早便去見赤楚太子......」
「不行!」溫和平靜的常正顏毫不留情地打斷,他十分堅定地說:「務必現在就去。」
看著常正顏如此嚴肅的面容,范平掃過了眼窗外,昏暗得完全看不出外面的樣子,這個時候一看就不早了。他低聲道:「只怕赤楚太子早已睡下了......」然而,常正顏的面容依然沒有任何變化,簡直是沒有商量的餘地。范平看了他這如同鎮鬼怪的神情,他無奈地嘆氣:「晚輩現在去碰碰運氣,倘若赤楚太子睡下了,那隻能等明早了.......」
聽到這裡的常正顏才鬆了一口氣,面色緩緩地恢復正常。他看著范平以長輩的語氣耐心地勸慰道:「此事還得麻煩你了,倘若那位公主殿下真的出了什麼事......可不僅僅只是龍顏大怒這麼簡單......」常正顏眉心中出現了一團陰鬱,兩皺起了的眉毛像是被刀雕刻出來,十分生硬,常正顏的聲音放低,「只怕懷齊、湘梁、壇燕......」常正顏的聲音越來越低。
范平的眉頭也蹙了一下:「的確,也總不能讓他們白白看了笑話。」
常正顏嘴動了動,卻沒有發聲,他最終嘆氣,自責地說:「還是要小心才是,上次和親差點因我而毀了......」
之前的刺殺總歸是出了錯,也因此常正顏被查了好久。雖然,後來沒什麼結果,不過常正顏倒是從之前碾興使臣主事的代表掉了下來,由後來從京城中連夜趕來的范平擔任起了常正顏的位置。范平明白常正顏的意思,勸說道:「常老大人不必如此自責,這天下中總有那麼幾人是看著碾興不爽的,只怕是想藉機挑釁罷了......」
范平的面容上滿是不以為然。常正顏看著這副似曾相似的面容,連他都沒有意識到地揚起了一抹冷笑,這副面容常正顏當然很熟悉,因為在沒見過那位公主殿下之前,他也曾是這樣的......
常正顏保持著禮貌地微笑:「如此,還得有勞范大人去看看了,我在坐坐,等候范大人的消息就好。」
范平黑褐色的眼珠像是轉動了一下,眼中的光澤彷彿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似乎沒想到常正顏竟然如此強硬,一定要現在就去他找赤燁澤而且還要等著結果。范平沉默了兩秒,只好說:「......好。」
「勞煩常老大人稍等片刻。」
范平轉身走出了房間。
看著范平離去的身影,常正顏那有些渾濁的眼睛不知為何眯了起來,這一次他眯成了一條線。在紅黃的火光中,常正顏的眼前浮現起那天見到那位公主殿下的畫面。朦朧的畫面中,那天空依然很是爽朗,只多了幾分迷濛夢幻感,所有的畫面中都帶著火光的朦朧,模模糊糊的。
但是,興許是不真實感之中,那張白凈得不真實的面容反而相比起其他的東西多了那麼一分幻化為實的感覺,彷彿可以伸手觸碰,不過那個人給人的感覺是那麼遠......便是伸出手也無法碰到她的衣角。
而這之中,最無法掩蓋住的,是她那雙眼睛。
像夜空的璀璨星河,永恆地照在那片無邊無際的頭頂,傾灑的光純粹無比。可是,那雙眼睛像偌大的漩渦,以極強的力量收住了一切。還有那股不知從何處散發的涼意......
常正顏每當回憶起那個時候,都會沒由來地一驚。常正顏雖然是個文臣,也可以算是個沒什麼骨氣的文臣,但好歹他也是好武成風的碾興的文臣,何況他這麼年紀了,大風大浪雖然見得不多,但小風小浪好歹還好見過的......怎麼可能會隨隨便便被一個才十歲左右的小女孩給驚到?
哪怕常正顏十分努力地回憶起那個公主的一舉一動,他最終會痛苦地發現,那位殿下的一舉一動都沒有任何地刻意、偽裝和隱藏......從始至終......然後,他得到一個非常令他難以置信卻又不得不信的結果,那位公主殿下真的是屬於單純的那一類人,她那不真實的面容展現的是非常真實的模樣。也就是說,她連真實想法都完全寫在了臉上了,就像一面鏡子,一看所有的都徹底顯示了出來。
沒有任何隱藏......
可是,他完全不能相信,這個世上會沒有任何緣由,能令人感到如此恐懼的情況......
除非......面見九五之尊一襲明黃的天子......當然,也不是見每一位天子都能讓人達到恐懼的程度。
見天下最尊貴而又不可侵犯的人,不需要任何的緣由就能讓人感到恐懼。
難道那位也會是......
加上范平那神色不定的表情還有那頗耐人尋味的話。
「在兩天前我已經向碾興傳信了,他們自然會處理的。」
「如果連興軍都擋不住那些人,我們幾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文弱書生能做些什麼?」
......
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常正顏的額頭冒出了幾滴汗水。他的手不自覺地放到了棋盤上,手指推移了幾顆棋子。
一顆的黑色棋子被推得往上抬了一些,一移動,便搭在了旁邊的一顆白色棋子上。它微微偏了偏,遮擋住了那白子的大半,只留有白色一角露了出來。在黑色的對比下,那一點點的白,白亮無比,像發著光。
如果......
黑夜的幕布沒有動過,而他的心卻一點一點被陰影給填滿。
常正顏放在棋盤上的手微微縮了縮,好幾顆棋子被迫移動了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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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晚上放鴿子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