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瓜熟蒂落
轉眼間又是一年臘月,雖說是寒冬里,但街上還是熱鬧如春,早市裡的燒麥鋪子一開張,熱騰騰的水汽帶著香味撲滿了大街小巷。
天空中泛著點點素白,又有一指嫣紅。
「小姐,你說你身子都這麼重了,實在不該出來走動的」
芍靡看著下人們腳步匆匆,紅色的燈籠惹的人心裡暖暖的。
「這個往左邊來點」
「好了嗎?」
「再來點」
「好了好了」
采園扶著芍靡,身上掛著赤色的綢緞。
「自打擎木成親了,看你終日悶悶不樂的,終於年下了,你也肯說幾句話」
「小姐,我沒有」
「我知道你心裡苦,不是我不成全你,實在是他家的日子沒有那麼好過」
「我明白的」采園吸了吸鼻尖,繼而說道:「小姐,我們先坐這看吧,外頭雪滑,實在是不敢再走了」
「也罷,坐著吧」她扶著肚子慢慢落座,不知是不是臨盆之期要到了,總覺得身上汗津津的,走幾步路就喘的厲害。
外面吵吵嚷嚷,幾個下人關上了大門。
「怎麼了?」
「對面的客棧走水了,大夥忙著撲火呢」
「臘月里怎麼能走水了?你們去幫幫忙」芍靡起身張望。
「夫人,您就別去了,有身子的人忌諱這些不吉利的事」
「有什麼忌諱不忌諱的,街坊鄰居的,你們去幫個忙」
「是」
「巢葉嬴呢?」
「姑爺好像一大早就出門了」
「翎韞呢?」
「他您還不知道?吃過飯早早去守著了」
「真難為他了」芍靡握著湯婆子,抬頭直了直酸痛的腰「走吧,這會沒動靜了,去街上走走吧」
「小姐」
「我知道,我知道,你實在不放心多派人跟著不就好了,我是有功夫的,腳底有多穩你還不知道?」
「可是」
「別可是了,走吧」
街上果然行人不少,偶爾在點心鋪子里還能看見幾個府里的掌事姑子,看來真是年關將至了。
「最近與北國還有書信嗎?」
「說來也怪,自從上次皇上催您回來被拒絕了之後,再沒什麼緊要書信了」
芍靡歪著頭,似乎想到了什麼。
「巢葉嬴最近都去哪了?」
「這個……」
「糊塗東西,他去哪了你居然絲毫不知?」
「姑爺這些日子一直都是早出早歸的,實在是看不出來什麼」
「找個恰當時機問問翎韞,他一直守著外面,應該知道」
突然一陣風刮過,幾個人行色匆匆與護衛扭打在一起,略過了幾招後向遠處跑去。
「站住!」
「留個人在這,其他人去看看怎麼回事」
芍靡心有疑慮卻也不敢讓所有人都離開。
幾聲鞭炮響起,芍靡的肩膀一緊,幾個人用力將她帶到不遠的荒地里,這地方她是來過的,索性不算偏僻,只是人跡罕至。
「你們想幹什麼?」
實際上這幾個人一看也不是什麼厲害角色,她確實想等一等,看看這些人到底能玩出什麼花樣。
「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幾個人閃開,給中間的女子讓出來一條路。
「尹月公主看來是懲罰的還不夠,這麼快就從封地回來了」
尹月抿唇,一改從前平和的模樣:「想來我們這麼多年不見,你說話還是這般不中聽,長得也還是我討厭的模樣,絲毫未變」
「玩了這麼多小花樣把我叫到這裡,想來你也不是正大光明的回到韓耀國吧」
她神色不變,只是輕笑:「你都這般境遇了,想我如何回來的都不重要了」尹月抽出一把匕首對準了芍靡。
芍靡輕撫腰肢,抓緊了長鞭。
「出來吧」
尹月拍拍手,幾個模樣怪異的男人從四下走了出來,他們衣著襤褸,可是在這深冬里,好像坦然自若。
芍靡明眼看著,心裡卻像有塊大石,沉沉壓著。
「我知道你武功高強,也知道你有北國撐腰,不過此刻我確實應該在封地里和各位官家小姐賞雪,你便是傷了死了,誰又會想的到是我呢」她輕撫鬢角,那雙血玉鐲子此刻是醒目的鮮紅。
「我實在不知,你我之間有何深仇大恨?引得你恨我至此?」
尹月看著她的肚子,冷笑:「這裡的孩子,原該是我的,那將軍府的女主人,也原該是我的,是你佔了我的」
「世上萬物有道,你空口白牙的說是誰就是誰了?」
「我與阿贏青梅竹馬,我乃當朝公主,若想要他,怎會不成!」
「你別忘了,你那時已經遠嫁成親了,並非我佔了你的駙馬」
「就算是吧,那我依然可以讓他來做我的面首,又怎會讓你佔盡先機!」
「你愛他,願意讓他一個老將軍府出來的少爺,去屈尊做你的面首?」
「那時你就是個青樓出身的,誰都可以,憑什麼是你!你若是沒有後來認親,哪來的你今日地位!」
「就算沒有認親,我依然是苓國的血統,我如何進了株海樓,你的父皇最是清楚」
「芍靡!我恨的是你!你佔了我的名分,搶了我的人,還在這指責我,我是公主,天下尊貴的公主,我看上的東西誰也不能動!哪怕他就是死了!也別想被人染指!」
她剛說罷,幾隻飛鏢射出,芍靡略略一擋,飛鏢被甩進了土裡。
「看什麼!都給我上!這個女的會武功,你們往她的肚子上打!」
芍靡眉頭一緊,長鞭已經甩開來,噼啪作響。
「我看誰敢!我夫君的駐紮軍隊就在韓耀國,我的府軍馬上就能找到我,我北國的兄長有眼線在此,誰敢保證不被他掘地三尺發現,然後碎屍萬段,不怕死的就上來試試,我的鞭子也不是吃素的!」
實在不是她願意啰嗦,只是臨盆之期在即,想來尹月也是算準了時間來找麻煩。
能唬住一會兒是一會兒。
「還愣著幹什麼!我已經做好了完全的計策,保你們全身而退!你們怕什麼!」
「可是今日她若不死,你不在封地的事情確實會暴露」
尹月輕笑:「誰要她活著了,我就是要她的命」
「今日能取她項上人頭的,我封黃金萬兩!」
幾個人一窩蜂衝來,長劍入雲霄,只能聽見劃破晴空的聲音。
芍靡幾步躲閃,用力甩開長鞭,不一會鞭上就沾了不知誰的血。
幾隻飛鏢竄出,翎韞的暗器已經能應對自如,他修長的指尖只是隨便打出來幾個石子,就彈的劍鞘破了洞。
「怎麼還有一個?」
「看來這是她的暗衛,今天他們不死,你們就得死!」
幾個人走勢像太極八卦,似有站位,又化無形。
翎韞稍加用力,一片凍僵的樹葉就輕輕鬆鬆插在了其中一人的肩膀上。
只是樹葉快速腐爛,那人的傷口流的黑血滴滴答答,在雪地上格外刺眼。
「他有毒!」
芍靡看著自己的掌心,鞭子上的血粘了她一手,此刻毒性發作,她有些不穩。
「速戰速決吧」
芍靡甩開鞭子,可手腕已經用不上力,她穿的不算少,可是現在上牙打下牙,一個勁的哆嗦。
「你怎麼樣了?」
「我……」
翎韞看她半天說不出一句整話,心裡暗叫不好,沖著空地扔出來一串早就藏好的鞭炮,噼里啪啦的響,驚的幾人緊鎖眉頭。
「看什麼,那女的已經不行了,直接殺」
四五個人衝上前,翎韞抽出長劍和他們打起了距離戰,刀光劍影之間有兩人被他直中心臟,黑血四濺。
他知道這不是個用時間搏鬥的好時機,看芍靡的樣子怕是不好,只是不知道府軍怎麼還沒有到,明明不算費力的路程。
翎韞雙腳騰空,身子一躍而起,幾個起落中用劍狠狠劈去,卻是撲了個空,打了幾個滾之後再次左腳用力奮起一躍,幾人扭打在一起。
尹月不慌不忙的走到芍靡面前,用匕首對著她的臉,芍靡的鞭子一個翻身套住了尹月的脖子,狠狠扎進她的皮膚。
「我雖是中毒,但你別以為我絲毫動彈不得,今日我若是死了,只會招來他對你的厭惡」
她眼眉輕抬:「怎麼,你以為我都做到這種地步了,還真會在意他的看法了么?我不會忘記到如此境遇,是誰害得我」
芍靡把鞭子收緊,她已是呼吸不得,臉上卻沒有絲毫害怕。
聽著似乎有馬蹄聲,援軍應該是近在咫尺,芍靡肚子有些吃痛,低頭一看,羊水已經破裂,地上濕噠噠一片。
最後一個人被解決,翎韞收了劍,卻見尹月已經制住芍靡,匕首抵在她的后腰上,只要一個寸勁,就可以插進她的後背,傷及胎兒。
巢葉嬴帶著人馬緩步上前,一身精美華服盡收眼底。
「好久不見」
「真是好久不見」
他的眼底冷若冰霜。
芍靡的臉已經慘白,巨大的拉扯和臨盆的痛苦加劇毒性,她有些受不住。
「想不到吧,我還有回來的一日」
只是他臉上沒有絲毫笑意,冷漠平靜,就那樣靜靜的凝視她。
「阿贏,我去封地的這幾個日日夜夜,你有沒有想我?」
巢葉嬴一聲不吭,只是默默從擎木手裡取來弓箭,細長的眼微眯著,對準了尹月的頭。
「怎麼,想殺了我?你也不看看她能不能撐到為你生孩子的時候,如果是我,是我懷的這個孩子……哈哈哈哈」尹月有些語無倫次。
想來她應該是許久不見他了,真是激動加上愛慕,一時之間胡言亂語。
芍靡有些吃痛,肚子傳來的痛感越來越加劇,細密的冷汗浸透了發梢,只見雪地上除了羊水,還有些許血跡。
「巢葉嬴!」芍靡忍不住痛苦,哀嚎加咆哮,脖子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見。
「尹月,你現在最好放手」
巢葉嬴拉開弓弦上了箭矢,薄唇輕啟,說話聲音都顯得不太真實,消散在寒風裡。
「你可知道我的心啊?阿贏,我才是你的青梅竹馬!我才是!」
不等她說完,巢葉嬴歪頭,箭矢劃破長空直對尹月的脖頸,鮮血噴射,像一道泉水染紅了周遭。
見尹月死了,芍靡才敢倒在地上喊叫。
「夫人,你怎麼樣了?」巢葉嬴扔掉弓箭扶住她的頭。
「不行了!要!要生了!」
「穩婆!穩婆呢!」
「快把厚褥子鋪上!」
芍靡頭一次生孩子,又中了毒,痛的咬牙切齒,身旁離不開人,巢葉嬴就握著她的手守在她旁邊,尖叫聲不絕於耳。
他冷聲問道:「查出來沒,這幫人從哪來的?」
「查出來了,是跟著尹月公主到的韓耀國,好像是早早被豢養起來的毒人」
「接著查,什麼時候被養起來的,怎麼來的,還有尹月,是怎麼躲過重重檢查到的韓耀國」
「我猜測她這麼輕易就回來了,多半和……」
「所言不假,不過還是需要去查,看看這事和皇上……有沒有關係」
突然芍靡的手一緊,孩子的啼哭聲響徹雲霄。
「恭喜將軍,是個男丁!恭喜將軍是個世子啊!」
「賞」
巢葉嬴急忙看芍靡,好在她比之前有些血色。
「怎麼樣?哪裡不舒服?是不是累極了」
「有些……有些睏倦」
「好好睡吧,我在你身邊呢」
「孩子呢?」
穩婆抱來孩子,是個眼睛都不會睜開的小人。
「白白胖胖的,一看在娘胎里就吃的好,睡得好」
「怎麼……皺巴巴的,好醜」芍靡有些有氣無力的合上了眼睛。
「夫人?夫人?」巢葉嬴把孩子交給穩婆,只見芍靡叫也叫不醒,不像睡著了。
「這是怎麼了?」
「婦人生產都是累極了,如今著了涼,想來月子得好好坐,還是快回府吧」
「來人!把軟轎送近些」
巢葉嬴抱著芍靡回了將軍府,還沒到府上,就聽見小廝來報,說老將軍和將軍夫人已經等候了。
知道孩子該出世的,只是沒想到……
巢葉嬴看著孩子,心裡感嘆,這小小女子真的可以生出來小小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