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玉蘭夜話
第四日晚上，四夫人來了。
她來的時候，情況略微變得跟之前有些不太一樣。
四夫人長得很美，面容溫婉動人，穿一身水綠羅裙，手挽白色棠花帕子，聘聘婷婷如輕雲出岫，眼中好似有著通透的光。
她站在晚玉軒門口，扣了扣門扉，輕輕問：「姜姑娘的傷可好些了嗎？」
姜晚晚連忙迎出來：「晚晚受的不過皮外傷，已然大好，多謝夫人關心。」
四夫人笑了，她的笑溫潤如玉：「那便好，姜姑娘可有空閑，出來走走？」
姜晚晚隨著她出了廂房，二人並肩而行，卻不知為何一路無話。
月光灑在鵝卵小道上，帶出几絲靜謐的意味。
待走到一株白蘭樹下時，四夫人突然止了步。
她看向晚晚，眼中帶了一絲歉意：「抱歉，姜姑娘，我這人不太會說話。」
姜晚晚面對如此溫柔認真的眼神，也實在不好意思裝神弄鬼，便搖頭道：「沒有沒有，夫人言重了。」
四夫人倒顯得歉意更深：「她們都來，我便也來了。可來了……又不知說什麼好，讓姜姑娘見笑了。」
姜晚晚趕緊擺手：「沒有沒有，夫人來看晚晚，晚晚內心感激。」
四夫人笑了笑：「姜姑娘，有個問題，我想問你。」
「夫人請講。」
「姜姑娘可是從前早已與煥兒認識？」
姜晚晚回憶了一下劇本：「說一早認識吧，倒也不算，只能說是見過兩面。」
沈四夫人面上流露出一絲驚訝：「只是見過兩面？」
「是呀。」姜晚晚不明白她的反應，「有什麼不妥嗎？」
四夫人低下頭笑了笑：「沒什麼，我看出煥兒很喜歡你，我還以為……你們早就認識。」
姜晚晚心裡一個咯噔，不是吧，喜歡她？她這幾日在沈如煥面前，半點女主劇情都沒走，沈如煥喜歡什麼樣子她就全反著來，怎麼沈如煥還是喜歡她呢？到底她做錯了什麼？
四夫人交疊起雙手，望向玉蘭樹頂上的明月，輕輕嘆了口氣：「煥兒這孩子命苦，他的母親——我們沈府的前大夫人早逝，他是我們幾個當後娘的拉扯大的。」
「煥兒從小便很懂事、孝順，不違逆我們的意思，卻又有自己的主見，只是，人或許悶了些，不太會討姑娘喜歡。」
「哪有，洛城不知多少小姐心儀於他呢。」
姜晚晚心想這也太謙虛了，她寫的男主角，可是萬眾矚目的！
沈四夫人搖搖頭：「洛城的姑娘們哪是喜歡他，不過是喜歡他沈家長子的身份罷了，那些真見了他的姑娘，知曉了他的性子，便都說不願嫁他了。」
「……」
姜晚晚覺得怒了，這怎麼可能？她明明寫的沈如煥是年少多金，萬人迷戀，一定又是哪個挨千刀的改了她的劇本！
沈四夫人沒看出晚晚的變化，徑自又繼續道：「姜姑娘，你別嫌棄煥兒性子悶，其實他心思細膩得很，就如同這次，受了這麼重的傷，還瞞著，就是怕我們擔心，這孩子，以為穿著深色衣服我們便不知了，唉……」
姜晚晚一愣：「沈公子受了很重的傷？」
她這才想起來，木工坊被襲的第二天，她看到的沈如煥似乎穿了一身玄黑的衣衫，原來是有這個因由。
四夫人點了點頭，望住了姜晚晚的雙眼，「姜姑娘，你……真心喜歡煥兒嗎？」
晚晚被她問得一怔：「這……連喜歡都談不上，更別說真心了吧……」
四夫人聞言嘆了口氣：「果然，那日壽宴我便看出來了，姑娘千方百計要拒絕煥兒。可惜了，煥兒跟我說，說要娶你，他還說，他今生今世只能娶你。我當時還以為你們能……」
姜晚晚聽得內心沸騰，不由捂住胸口。
沈如煥竟這麼喜歡她，喜歡到非她不娶！
她不禁感慨自己的寫作水平之高，不然哪能渲染出這般深情來！
沈四夫人見她胸膛起伏不已，以為她覺著愧疚，便趕緊安撫：「姜姑娘不必擔憂，煥兒這人最是明事理，你若說清楚，他也左不過難受一時三刻，便也就過去了。」
姜晚晚脫口而出：
「那不可能！我寫的男主，那都是對女主忠貞不二，一心一意，寧願孤獨終老也不會另娶她人的！」
沈四夫人驚訝地看她：「想不到……姜姑娘竟對煥兒如此了解。」
她似乎想到什麼，驀地以手帕捂住嘴角，笑了：「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便也放心了。」
等等，放心？放心什麼？怎麼就放心了？！
姜晚晚完全沒跟上這個節奏。
但沈四夫人也沒解釋，聘聘婷婷地走了。
回到廂房，姜晚晚焦慮地來去轉個不停。
「小翠，你說這是怎麼回事，我明明使盡了所有法子，讓劇情別往那個方向走，可不管我怎麼努力，它都又繞了回來！」
「小姐在說什麼？小翠不明白。」
「就是，就是……」晚晚也不曉得該怎麼解釋，「就是，假如說吧，有個男子，我不喜歡他，想方設法避開他，想讓他也別喜歡上我，但卻怎麼都避不開，要怎麼辦？」
小翠歪著頭想了想：「讓他永遠消失？」
晚晚吃了一驚：「小翠你這想法也太狠了吧……」
「可是小姐你曾經說過，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為達目的還需不擇手段。」
「我哪說過這樣的話？這不是我寫的台詞！」
小翠搖頭：「不對呀，小姐說過很多次，小姐還說，將來有一天你是要當上大瑛朝國主麾下第一女臣的，越大的權力背後，註定就是要有越多的犧牲，天理如此，所以對於他人生死不必太過在意。」
「這些道理雖然小翠沒能熟用，但小翠可是一字不漏都記在了心裡的！而且小翠也早做好了準備，若小姐有需要，小翠便為小姐豁出去！」
「豁、豁出去什麼的，倒不需要……」
小翠眨巴眨巴眼睛：「那，那還需要讓那個男子永遠消失不？」
「不用了！」
姜晚晚慢慢坐下來，倒了一杯茶，有些懵然：「我筆下的女主竟是這樣的？」
勇敢，無畏，聰慧，卻顯得有些無情。
這既像她的設定，又不像她的設定。像的部分，是女主的排除萬難一心奔事業，至於不像的部分……
她想起那些從前痛罵女主冷漠人渣的讀者評論，突然有些苦澀。
原來她塑造的人物，竟是那麼糟糕。
她看了看桌麵茶杯中倩麗的倒影，正深感低落，突然，一個小廝遠遠跑入晚玉軒，朝她們拜來。
「姜小姐，公主府來人，邀您明日過府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