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酒樓茶館里,報名還沒有結束,住客也相當多,計無巟在山上呆得久了,灶頭還沒有開火,便下山想來買些吃的。
手裡拎著一個超大的食盒,打算將一天的食量都買了回去。
才剛進店門。
掌柜的手裡算盤打得響,抬眸瞥了她一眼,「計無巟啊?今日穿得這麼好看?」
碾壓在頭上的煩躁消下去那麼一丁點,被這一句話全給暴動起來。
一掌砸在了桌子上。
「你幹嘛?!」掌柜的算盤都沒拿穩,差點嚇得從櫃檯跑出去,定睛一看,對上計無巟那滿是怒意的眼神,茫然道:「我說什麼了?」
「我已經是入選仙門了。」
「恭、恭喜?」
「日後不要再拿這些來議論我。」計無巟對此已經反應過了頭,「叫我徒生噁心。」
她冷冷地收回視線,側目把食盒放在桌上,開口點了幾道菜,便出門去街上溜達。
直到人走遠了,掌柜跟旁邊的店小二都沒回過神來。
「她真是……哪裡有問題了吧?!」
「現在連誇她好看都不行?」
店小二被那一掌嚇得直拍心口,「我看她這脾氣也是誰都受不了。」
計無巟閑等做菜也無聊,走到了一家茶館,在大廳里點了杯茶,要了一盤瓜子,咔嚓咔嚓地吃著。身旁的那桌有幾個人聚在一起,說話聲也很重。
計無巟本不想在意的,不自覺多聽了幾句。
「仙門的那一位,芮戥萱。真不是尋常人,二十歲就入了仙門,如今才多少年了,已經是上乘修為,據說好些個比他入門早的,都沒有他如今的風光。」
「我聽聞了,說是這次仙門大選,本應也算上他一個的。但這人實在是太多人請,那麼多仙門大選,都想要讓他去撐個門面,日子都撞在一起了,也沒辦法到這邊來。」
「實在是可惜。」
計無巟冷笑了一聲,「可惜什麼?」
正在說話的三人停下來,扭頭看了她一眼,原本在說話被人聽見,倒也不稀奇,這個地方人多,又離得近,偶爾有人搭上話來,但少見這樣挑刺的。
計無巟若是眼中少一絲嘲諷,倒也不至於讓人這樣不適,偏偏語氣又不順和,「大選沒了誰都一樣進行,與其關心來的是何人,倒不如想想如何才能入仙門。」
這說教的語氣叫人生火。
其中一人問道,「你是哪位?看你也沒什麼修為,說話倒是一點都不客氣。」
「我?我這次可是入仙門了。」
這話她今日說了第二遍,少說都是怒氣,「與你們多說也無益,可見我是多費口舌了。」
「你——」
暴脾氣的都要拍桌而起,計無巟見狀倒是溜得快。
等被人攔住了,那受到挑釁的人還沒回過神來,眼睜睜看著人走遠,「她——」
「別生氣,我看那也是吹牛的。」
「就是,真以為什麼樣的人,都能入仙門啊。」
「別跟這種人一般計較。」
計無巟出了茶門樓,才想起自己還有半碟瓜子沒帶走,再想回去也不可能了。從這條街頭,走到那條街尾,才又回到了那飯館,將打包好的食盒拎走了。
每年仙門都來這裡選人,也就熱鬧這一陣。
等選完了,大批大批的人又都會離開,留下來的大多都是常年在這的老人家。計無巟倒是想跟著走,因而那間留給她的小院,她也沒有仔細打掃。
她不喜歡灶頭生火的感覺。
煙霧繚繞、夾雜著很多的高溫,有時夜裡也看到火光,一群人圍著灶頭,一邊等著火堆里的食物烤熟,一邊說著家長里短的閑話,老人家總說這很溫馨,計無巟有時卻覺得漫長。
她抬頭看著天,繁雜稀疏的星星,總是圍繞在月亮周身。
無聊到想把天空給數個清楚。
「一個人呆著可有覺得悶?」
她以為今夜沒人了,富薙邃的聲音突然出現,把她嚇了一跳,與之前看到相比,富薙邃的態度溫和了許多,同她笑著,「我聽聞今日一下午,你就出門去,惹了好幾個人來問我,說我們仙門是不是選了個,特別……特別不講理的。」
「我可沒有不講理。」
「蠻橫。」
一句話堵得計無巟沒話說,「像我這樣蠻橫的人也能入仙門,我只是告訴他們不要放棄希望罷了。」
「但凡你有一丁點這樣的意思,旁人也不至於同你生氣。」
「……」
富薙邃倒是覺得挺有意思的,「為何誇你,你也要生氣?」
「我只是不想被人打量。」計無巟在腦海中,想起了無數次的那種目光,「那種感覺煩透了。」
富薙邃的手裡還拿著紙筆,仔細一看這人正在寫什麼東西。
計無巟問道:「你在寫什麼?」
「你不想被人打量的原因。」
「?」
過了好一會兒,富薙邃才將筆停下,一張紙上寫滿了字,遞給她看,「聽聞那事之後我便仔細想了,你看是否是這個樣子的?」
計無巟從頭到尾仔細看完了,一時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抬眸看了對方好一陣,才問道:「仙門的人都這麼閑嗎?只是不想被打量,也能寫上這麼一大篇文章?」
富薙邃道:「那要看是誰了。若是像芮戥萱那樣的,自然不喜歡動筆,比起自己一個人寫下來,他更喜歡到處同人爭個清楚,但我倒是覺得沒這個必要。」
計無巟垂眸看了眼,道:「我覺得你這樣不錯。」
富薙邃意外地說道,「還以為你也是會想同人爭論的,原來不是嗎?」
「我看起來,是那種萬事都要清晰的性子嗎?」計無巟把手上的紙折了兩折,放在了一邊的地面上,「跟人說、或者不說又能怎麼樣,不論如何都是會被嘲笑的。」
「誰笑你了?」
「數不過來,但我自己笑得最多。」計無巟托著下巴,抬眸還是看著天空,無論過去多久,也沒有數清楚天上的星星,「我今年都四十了,時不時想起來,還是覺得離奇。」
計無巟道,「每一天如流水一樣過去,就算經常生氣,連自己到底為什麼要生氣,都說不清楚。」
富薙邃笑了下,「我看你只是不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