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二十年前。
在某個不知名的村莊里,印象中的那個人總是獨來獨往,非常地安靜。那時芮戥萱已經是仙門弟子,跟隨著來看新選人員,便在這個院子里多留了一陣。
他對旁人在意甚少,注意到計無巟是因為有一日,院子裡面吵起架來了。
這還是他頭一回見到有人在這個時候吵架的,且彷彿是氣得不輕。連桌上的東西都已經被人踹在地上,發怒的那個人正瞪大了眼睛,盯著計無巟發火,「你又算是個什麼東西?」
計無巟遠遠站在原地,正站在窗邊,身後是窗外開遍的花枝,交映在一起,透著光線,她沒有說一句話,只聽這人說道,「但凡是個常人,都知道要為他人考慮,你這般不顧別人的感受,也只是個冷酷無情的自私鬼而已!你算是什麼,你來說我?整日來找茬我看你是想讓所有人都不痛快!」
計無巟扭頭想走,一本冊子飛了過來,差點砸在了她的頭上。
「那邊的!」芮戥萱連忙走過去道,「都幹什麼呢?」
「可算是來了。」
「快勸勸這兩人吧。」
芮戥萱見都是另一人在發火,便朝著另一人說道,「你發這麼大脾氣幹嘛?是不想繼續在這裡呆了嗎?」
「我看不想呆的人是她!」
「你——」
「我確實是不想呆了。」冷清的聲音打斷了她,言語中沒有一絲起伏,那冰山冷氣把芮戥萱驚了一下,回眸多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發映著無神的瞳色,芮戥萱只覺得有些不適。
他在那一瞬間,彷彿知道了為何她惹了人生氣,瞧著也確實挺叫人生厭的。
計無巟的眼神只瞥了他一眼,「但你這樣的脾氣,也沒辦法在這裡待下去,好大喜功跟不顧他人感受,你一點都沒有是嗎?既然你如此溫柔善良,怎麼還朝我丟東西?正義?」
她冷笑了一聲,「不過是你用來打擊人的手段。」
這人的脾氣也不小,只是不容易發作,常年來的壓抑叫她形成了如今的個性,只是一腳踹在了那冊子上,也沒有一點力道,「我說你們都是一個樣子,說出來的話也沒有多少真心,那又怎麼了?你確實不蠢笨,太過依賴自己的頭腦而瘋狂地周旋人世,根本就忘了本身存在的意義。這世上的一切都叫你參透了又有什麼用,不過是個自我寬慰罷了。與其這樣,你還不如直接告訴自己,現在這樣也不錯,免得去看那修鍊的苦楚。」
「計無巟!」在座的旁人都看不下去了,說道,「天底下就你最聰明是嗎?」
「我沒說這種話。」計無巟笑道,「同你們根本無法溝通。」
這事讓很多人頭疼。芮戥萱拿著冊子去大殿的時候,被人詢問了一兩句,將自己知道的都說全了,芮戥萱都覺得心頭的不適還未消散。
他抱著一大疊的文書出了門,在半道的時候,被身後追過來的伏旎柔攔下了。
伏旎柔比他年紀稍大一些,平時也不常同他說話,這是她頭一次來搭茬。
「那姑娘真的是那麼說的?」
芮戥萱已經回答不下十遍同樣的問題,點點頭疑惑道,「我看你們都很關注她,到底是為了什麼?」
「瞧不出來嗎?」伏旎柔說道,「這人到底是有點危險。」
危險?
除了那惹人生氣的脾氣與作態,芮戥萱倒也看不出其他。他以為說的就只有這些,直到幾日後,他在湖邊的水岸旁看到了她,芮戥萱不喜這個人,本想遠遠繞道走開,卻看到那人站到了欄杆上,往外探了探身子。
將他嚇了一跳。
「喂。」
他站在橋下仰著頭,「天很黑,你要坐在欄杆上,也得小心失衡掉了下去。」
芮戥萱說話的時候,心頭也有點忐忑。
他突然明白「危險」指的是什麼。偶爾也會有這樣的人,對萬事萬物失去興緻,瞧著風平浪靜,內底里卻風起雲湧、驚濤駭浪的,「你一個人在這幹什麼?」
計無巟還真只是坐在了欄杆上,「你以為我要幹嘛?」
這讓他怎麼說?
計無巟道:「看個風景。」
「看風景也不必在這裡,那邊就有個涼亭。」
「我就愛坐在橋上看,怎麼了?礙著你什麼事了?」
芮戥萱本就不喜歡她,聽到這話卡殼了一下,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在他這人脾氣好,能耐得下心來,「前幾日你才同旁人吵了架,也是這般態度,才惹得別人不高興了。難道你就沒想過要改改嗎?」
「……」
計無巟沒有理他。
芮戥萱自討了個沒趣,也不再繼續逗留,轉身去了書房,他近日都在收拾書房裡的文書,裡面有許多舊時的書籍,他想將這些多看了全。
計無巟的事,很快就被他拋之腦後了。
在書堆里呆了幾日,聽到了推門聲,這個地方少有人來,他便朝外看了眼,意外地看到了一個身影。
他以為計無巟不是愛看書的類型,但那人確實在書堆里呆了很久,彷彿沒有別的事情,只沉浸在這個地方里。
對方明顯也瞧見了他,但兩人都當做沒看見彼此,一直安靜呆了很久。
計無巟睡著了。
靠在厚重的木箱旁,閉眼睡得很深。芮戥萱出門的時候見她呆在那裡,回來又見她沒有離開,才想起來這人已經好久不見她動過了,猶豫著要不要喊醒她,對方朦朧地睜開了視線。
「做什麼?」
「醒了?」
計無巟又閉上眼,問了句,「做什麼?」
芮戥萱心想自己真是多管閑事,「我看你這幾天都沒動過,有吃過東西嗎?還是你打算活活餓死自己?」
「我發現。」她慢慢抬眸,說道,「你總是盼著我出事,我還想好好活下去呢。」
「???」
計無巟起身,道:「是我在這裡,打擾你看書了吧。馬上離開就是了。」
「……好心當成驢肝肺。」
計無巟打了個哈欠,往外走著,「恕我不能多謝你了。」
她那笑容也不知道是天生帶著嘲諷,還是故意的,「不需要你這種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