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都在俗世中 趨炎又附勢

人在窮困的時候，也是最敏感的時候。他怕人看不起他，所以，他會活在小心翼翼中，並以謹慎的心態，猜測著別人的心思。

我現在就是這個樣子。

前天下午給一個在某單位當領導的劉姓朋友打電話，想晚上喊他來我茶館喝閑酒，他沒接我電話。我也曾在一周前給他打過電話，他也沒接我電話。這些年來，但凡是我給他打電話，從來沒有出現過他這樣不接我電話的事，而今他突然不接我電話，自然被我理解為他怕我麻煩他了。

昨晚，同在媒體供職的一個朋友來茶館喝酒。喝酒的時候，他對我說道：「劉某某真是，我打他幾次電話，他都不接。不會是出事了吧。」

在官場，所謂的出事，就是被紀委給盯上、辦了。

這個在媒體供職的朋友說起這話，我再想想這些日子給劉某某打的兩個電話他也沒接，便有了「不會是出事了吧」的同感。

可是，就在今天早上，他又在我們共有的一個群里露頭髮言了，說明他不接我的電話，大概率是我先前的猜測。

隨他吧！

昨天一個朋友打來電話，說讓我幫個忙，給他在外地的朋友家的孩子安排到市區插班借讀。今早，我便給東區教育局一把手劉某某打電話，想在他管轄的範圍內，安排這個插班生借讀，沒想到人家劉局長居然把他的電話設置成了關機狀態！無奈之下，給他發了個簡訊。估計也是不行。試試吧。

在前幾年，我隨時打他的電話，他都是秒接。如果他當時不方便沒接我的電話，基本都是先發個簡訊，說明原因，忙完后再給我回過來。而今，這個昔日把我當回事兒的人，因為時過境遷，他陞官了，我依舊是個普通的媒體人，他就不把我當回事兒了。

我知道，每年到了安排學生的季節，這些教育系統的領導們，為了避免許多人找他們安排學生，都會把電話設置成無法接通狀態。此時此刻，他們接的電話，都是權勢者、家人的電話。非必要關係人，一概不接。

我也理解他們的難處。

也隨他吧。

為了幫朋友的朋友家的孩子借讀市區，我又找了個在東區上班的夥計，看他能不能幫這個忙。

當然，找人幫忙，都不是讓人白忙活，都需要費用的。

我現在慢慢地也學的現實了。我不再無所得的幫人辦事。如果是無所得，那除非是直系親戚們之間的幫忙，哪怕是幫完忙賠錢也行。凡是朋友、社會上的非親非故的關係，找到我，我基本都是先說錢，再往下說事。

以前幫人辦事，如果說到錢，我首先是內心不自在，覺得這樣做太庸俗、太薄情寡義了。而今說到錢，都是很自然的提及，自然到不說錢，就沒法往下進行一般。

貧窮不但改變了我的思維方式，也改變了我的言行舉止，和為人處世的原則。

今天接繼子放學時，見繼子在同學面前賣力地表現自己，我突然覺得我的情商還不如繼子。

繼子小學畢業了。他在小學這幾年中，基本是混到了畢業。我不知道他考試得怎樣，但我知道，他已經學會了炫耀自己的長處。

他今天拿著我前幾年買的佳能單反相機，在學校里給同學們拍畢業照。出校門后，他讓我拿著單反相機，給他在學校門口拍個留影紀念的照片。我告訴他道：「我這部單反相機是十多年前買的，像素只有400萬。而我手機的像素是2000萬，手機拍出來的效果，要比相機好得多。」

繼子聽完我說的話，全然不像往日那般，先以叛逆的語氣反對我說的話，然後固執的要用相機拍照，直至達到目的。可今天，繼子居然沒有反對我說的這些話，而是很聽話地、規規矩矩地站在學校門口，讓我給他拍了幾張留影。

我給繼子拍完照，他對我說道：「伯，你先等我一會兒，我拍幾張照片。」

繼子說完，拿著那部單反相機，以誇張的姿勢，開始在學校門口拍照。校門口、教學樓、操場，都被他一一錄入鏡頭中。

在他拍照的時候，他會不停地和從校門口出來的同學打招呼。而他打招呼時的表情，無非是自豪和炫耀——自豪於他有一部單反相機，炫耀著他的拍照技巧。

我突然覺得繼子大了，他有了自己的思想。看著他在校門口誇張的拍照姿勢，到現在我才知道，他剛才要我拿著那部單反相機，給他在學校門口拍留影照的目的何用意，並不在拍照上，而是炫耀他有單反相機，這足以吸引同學們的注意。拍照倒在其次了。

看著繼子在來往的同學中賣力地表現著自己，我突然覺得我的情商極低，還不如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我都五十多歲的人了，都沒有這孩子的情商、智商高，混到今天這個地步，也是活該如此。

這些年來，我一直以真誠待人，也不善於說瞎話，更不善於耍機巧。至於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些所謂的隨機應變，我更是沒這個天性，所以，我在和人說話時，基本都是想到哪裡說到哪裡，口無遮攔，而且還有極強的表現欲，總覺得自己學識淵博，古今中外都比別人知道得多，因此而自命不凡。而今看來，昔日的我是多麼的愚蠢和無知哦。

這些年來，我行於世間，以此為傲。一路走下來，倒也結交了幾個朋友。但隨著時代的改變，個人年齡的增長，經歷、閱歷過複雜的人世人情之後，不僅我變了，我身邊幾個要好的朋友也都或多或少的變了。他們和我一樣，都已不再天真，也無多大的理想和夢想了。我們都認清了自己，也都務實了、本分了、勢利了。在日常的交往中，我們都學會了看人下菜，也學會了躲避、推讓、謊言和機巧。

而今看來，躲避、推讓、謊言和機巧等生活技能，這些和個人品質無關的東西，都是生存的需要，不必過於苛責對錯。

毫無疑問，過了五十之後才學會了基本的生存技能，已經有點晚了。也正是有點晚了，才使得日子過到今天這種捉襟見肘、舉步維艱的地步。之前行於世間，努力做個誠實的人，與人共事後的問心無愧，變成了現在因為窮困囧急，而心生愧對父母家人的心情。

在這世上，並不是每個人都懂得感恩，也並不是在你誠實待人時，每個人都對你的誠實心存敬意和好感。所以，有些情感雖然貴重，但濫了，就不值錢了。

有詩為證：

你本真心待他，他要挖坑給你跳。嘴似抹蜜臉帶笑，原本藏著機巧。

世間行走人等，沒有多少呆傻佬。把你看透不說透，原是他人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