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行軍道上
這時候各地方藩鎮維持常備軍隊,需要很大的財政支出。
其保持戰鬥力的方式,多數是以戰代訓,經常打仗的軍隊,真刀真槍干過,而且能夠活下來的老兵多一些,故而士卒格外兇悍,戰力要更強一些。
正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更直白一些的說法就是,將軍的寶座是用士兵的屍體推積起來的。
將軍們想打勝仗,就靠人命去填,反正這亂世里人命不值錢,士兵打死一批就再招一批。
許多貧苦百姓都快到了活不下去的邊緣,想要到軍隊混口飯吃,或者想出人頭地的有的是。
所以這些將領們對於日常軍事訓練的重視程度,遠遠有沒達到衛長水的水平,畢竟這也是很大的一筆費用支出。
魚台營的人數不多,可與左右兩都的軍士相比,明顯看出精氣神兒不一樣。
左右兩都軍士雖然久經戰陣、悍不畏死,但大部分抱著過今天沒明天的心態,活過一天是一天,因而性情暴躁,面目猙獰。
魚台營軍士則更有朝氣,在衛長水的言傳身教下,對未來充滿了期盼和信心。
張有德因為昨日的事情,還不想做出頭鳥,引起主將反感,便藉機奉承道:「衛指揮使的親兵,果然非同一般。」
他把魚台營軍士稱為親兵,衛長水沒有反駁,事實上魚台營也在一定程度上發揮著親兵的作用。
李濤卻一臉不以為然的神色,斜著眼道:「確實挺中看,看起來像那麼回事,至於中不中用,卻也不好說。畢竟中看不用中的東西多去了。」
話語中明顯有挑釁意味,不僅指魚台營軍士,也在一定程度上暗指衛長水,語氣頗為不敬。
袁奔嶺、李四斤等人頓時不悅,面上現出怒容,馬上就要到了爆發邊緣。
衛長水已經得知,這李濤參加過數次戰鬥,身先士卒、頗有勇略,又是前任荊南行軍司馬都貴的外甥,因而平日里很是得意,自視甚高,常常不把其他將佐放在眼裡。
都貴在江陵保衛戰之初,被冷箭射中面門,一直重傷未愈,在家中休養,賀隱主政江陵后,仍以勛貴待之。
李濤雖然行事張狂,但將領們大多主動避讓,不想因與李濤發生衝突而得罪都貴。
衛長水聽到李濤說話,並沒有因此發怒,心性早已不是外表的年輕模樣,從小就有人說他「少年老成」,這也不是白叫的。
此時天下藩鎮林立,皆以武力征伐兼并,帶兵將領自恃軍功,經常桀驁不馴,目無尊長。
一旦與長官發生衝突,轉身就舉兵反叛之事時有發生。
衛長水心想,昨日巡營時發生的一幕,未必不是李濤和張有德二人故意試探。
如果不仔細應對,這二人就會認為自己軟弱可欺,愈加蹬鼻子上臉了。
若主將軍令不能得到嚴格執行,那麼此次帶兵出征的結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李濤和張有德帶兵打仗還是有些能力的,只是有些不服管教,如果能夠收服張、李二人,身邊多了兩大助力,將帥同心,這次出征也就贏了一半了。
想到這裡,衛長水微微一笑道:「李都頭久在軍中,身經百戰,帶兵自有一套章法。此地才出江陵不久,離戰場還很遠,不必過分緊張警惕。」
「今天正好讓李都頭指點一番,也算是臨戰練兵了。不如就讓這兩都一營比試一下,看看魚台營這些新手們到底行不行。」
李濤面無表情地道:「如何比試,比隊形整齊,還是比身板挺得直。兩都的軍士都是實打實拼殺出來的,比這花架子還真不擅長。」
衛長水道:「李都頭說笑了,我們就比最實用的。兩軍交戰,兵貴神速,那我們就比一比行軍速度吧。」
見張有德和李濤沒有反對,繼續道:「左、右兩都,魚台營各抽步卒一夥十人,作為三支比賽隊伍,軍士身上負重保持不變。」
「由此路往前方五十里,有一村莊名為蘭花峪。我們看一看哪支隊伍最先到達,各個隊伍的到達次序以最後一名為準。」
「另外抽調一夥十名斥候,輕裝乘馬,隨同前進,以作監督。但不得干擾比賽進行,不得妨礙各隊前進,不得與參賽軍士交談,違者軍法從事。」
「最先到達的隊伍,免除五天巡營任務,交給最後到達的隊伍承擔。大軍隨後也在蘭花峪駐紮休息。兩位都頭,意下如何啊?」
李濤冷笑道:「我手下這些軍士,大多當兵有幾年了,東征西討、走南闖北是常有的事兒。衛指揮使調教出來的這些夥計,叫魚台營是吧,畢竟還是年輕了點兒,許多人去年還在家裡種田吧。」
「要是萬一比輸了,衛指揮使面上可不太好看。我看,還算了吧。」說罷,面現揶揄之色。
衛長水也笑道:「無妨,都是自家兄弟,輸贏都是我們自家的事情。前鋒軍都是精兵強將,我衛某底氣才會更足,才有信心擊敗蜀軍,想必各位也是如此想法吧。」
張有德和李濤於是各自抽調了一夥十人軍士。李濤嘴上不服,心中還是有些不放心,從右都中抽調了戰力最強的一夥。
稍加準備之後,衛長水一聲令下,三支隊伍立刻如離弦之箭,加速向前疾馳。負責監督的斥候們看得性起,也輕裝策馬緊隨其後。
衛長水和張、李二人帶著大軍,保持正常速度繼續行軍。
張有德笑道:「既然比賽已經開始了,我們賭一下勝負如何,也好添個樂子。」
李濤問道:「怎麼個賭法?」
張有德看看衛長水,道:「就我們三人吧,一個贏家,兩個輸家,以隨身物品為注。」
略想了想,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布袋,小心地拈出一顆珠子,約有鴿蛋大小。
「這顆南珠還是值些價錢的,要是在太平盛世,那就是價值連城的寶貝。可現在兵慌馬亂的,世人只想著平安度日,對這些東西也不太看重了。」
眯眼對著陽光晃了晃,道:「誰贏了,就歸誰。」
李濤搖搖頭道:「誰出門打仗還帶著珍寶,要是萬一打敗了,被擒住了,還不都成了敵軍將領的了。我身上只有兵器了,嗯,就拿這個吧。」
說罷從腰間摘下一把短劍道:「此劍名「破風」,是早年成汭成節度賞賜的,據說是當年僖宗皇帝隨身之物。」
「長安城中名匠用精鋼所鑄,鋒利無比,吹毛立刃,只是還沒見過血。」
劍鞘上遍布暗褐色的花紋,中間鑲嵌著數顆寶石,輕輕拔出半截,發出「鏘」的一聲,劍身寒光閃閃。
李濤接著說道,「東西是好東西,可你們只能過過眼癮,是沒機會得到了。」
張有德和李濤都看向衛長水。衛長水這些年經營望江閣酒樓,雖然也略有些資財,可卻沒有收藏貴重物品的習慣。
拍拍自己胸前道:「我身上可沒有你們那麼多寶貝。這把橫刀還要用來護身。要不,我用這柄白桿槍作注吧。」
李濤露出一臉鄙夷之色,張有德在一旁咧嘴哂笑。李濤道:「衛指揮使要是沒有像樣的東西來,也別用白桿槍作注了。虧你想得出,要是真缺少武器,我讓人給你送來五十把。」
衛長水笑道:「要不這樣吧,如果我賭輸了。打仗回來后,江陵望江閣,備上一桌上等酒宴,我親自下廚掌勺。衛指揮使親自下廚,可是好大面子啊。」
李濤笑道:「還行,這買賣不虧。衛指揮使握刀劍的手,要面對鍋灶,揮舞湯勺,想來便覺得非常有趣,哈哈,的確有意思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