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落英八式
馬行空睚眥具裂，忽的噴出一口鮮血，慢慢跪倒在地上，無聲的悲痛讓他的身體不停的顫動。
過了好一會，馬行空嘶喊道：「我女兒呢？」
黑衣人道：「被你的護衛帶她入水逃了。不過那男的中了我一刀，命不久矣，你女兒嘛，活不活的下來看她的造化了」
馬行空稍微冷靜了一下，確認這男的聲音以前從沒聽到過，應該不是認識的人。於是問道：「你我往日有冤？」
黑衣人道：「不曾有冤。」
馬行空道：「難道近日有仇？」
黑衣人道：「未曾有仇。」
馬行空猛然站起來盯著黑衣人的眼睛冷冷道：「那你為何殺我妻小？」
黑衣人道：「堂主命令，斬草除根而已。」
馬行空突然狂笑起來：「哈哈！好一個斬草除根，你可敢摘下面巾讓我看一眼？」
未想到黑衣人果然摘掉蒙面黑巾，露出本來面容。
馬行空認真看著面前這黑衣人，相貌很普通，看上去年紀四旬左右，看得出並沒戴人皮面具，確實是自己不認識的人。不過馬行空看的很仔細，這人臉上每一道皺紋，每一根鬍鬚，每一個黑痣都要反覆看上好幾遍，似乎要讓這張臉永遠烙印在自己腦中。
黑衣人看著馬行空道：「想不通是嗎？也沒有什麼奇怪的，飛馬堡在蘇州獨霸一方，我們青風堂想要在這裡站穩腳跟只有把你們剷除。」
「青風堂？」
馬行空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青風堂是最近幾年崛起的。起先只是個殺手組織，但組織內高手非常多，而且財力雄厚。後來想要在整個武林樹立威望，就不停的擴大勢力，而且開始進入商業界，賭場、妓院、碼頭、酒館都在他們經營的範疇內。
而且在年前青風堂的人曾來拜訪過飛馬堡，提出想再蘇州合作開賭場、妓院的想法，被馬行空一口回絕了。因為馬行空為人正直，厭惡靠殺人起家的青風堂。而且他也不許在蘇州有太多下三流的妓院和賭場。
看來青風堂是看上蘇州這塊富饒之地，而且勢在必得。想到這裡馬行空看了看城裡的方向。
黑衣人平淡的說：「你是在想為什麼到現在還沒見飛馬堡的人來增援對嗎？」
馬行空沒有說話，有時沒有說話就是默認。
黑衣人繼續說：「不用想了，飛馬堡、飛馬鏢局，只要是你名下的產業現在已經都遭到清洗。」
奇怪的是馬行空並沒有表現的太驚訝，看起來很平靜的在聽黑衣人說話。悲痛到極致是不是反而會顯得平靜？或者馬行空早已想到黑人只是來截殺自己，青風堂的主力在對付遍布蘇州城的飛馬產業。
馬行空冷冷道：「就算你們血洗了飛馬堡，難道你們青風堂就在蘇州站穩嗎？你以為江湖中人會讓你們青風堂如此囂張跋扈嗎？」
黑衣人道：「你錯了，江湖上只會傳聞飛馬堡被黑虎寨所滅，然後黑虎寨會被青風堂剿滅。以後江湖中再也不會有飛馬堡了！」
馬行空道：「你當江湖人都是傻子嗎？」
黑衣人道：「哼，現在的江湖是憑實力說話的，沒有實力的話，聰明人也只能裝傻，這就是江湖。」
馬行空不說話了，知道黑衣人既然說出了這些秘密，那今天是斷然不會讓他活著離開這裡了。
在黑衣人眼裡，馬行空雖然還沒有死，但也和死人沒太大分別了。
馬行空轉頭看著船艙里的妻兒，剛想要走過，只見黑衣人的刀已經擋在面前。
這時天已近黃昏，點點陽光透過岸邊垂柳灑在湖面上，金光閃閃的湖面映照著繁華的蘇州城，誰又曾想到剛剛才發生的血腥廝殺！而這一切是不是也要即將隨著西下的太陽一樣落下帷幕？
馬行空慢慢調整著內息，逐漸讓自己冷靜下來，提起長劍，再次直面眼前的黑衣人道：「你可以動手了！」
黑衣人也不答話，一抖手腕，3尺半長的斬魄刀直劈馬行空面門。馬行空雖然早有準備，但也沒想到這黑人的刀來的如此之快。刀未到，但凌冽的刀勢已迫的馬行空汗毛倒豎。
匆忙間，馬行空閃身躲過這照頭一刀，同時長劍削向黑衣人持刀的手腕。
黑衣人不等馬行空的長劍過來，翻轉手腕，斬魄刀從下斜著撩向馬行空。馬行空只能收劍凌空一個后翻，躲過這一刀。
沒想到，馬行空剛站穩，黑衣人的第三刀已經橫斬而來。馬行空硬生生一個跌板橋，腰身彎下，待黑衣人的刀過去后雙腳提起，一個兔子蹬鷹，踢向黑衣人面部。
黑衣人腰身一坐，躲過馬行空的凌空踢腳，冷哼一聲，雙腳用力一蹬，身體箭一樣掠向馬行空，同時手中長刀一展，又是一刀劈下。
這時馬行空雙腳落地，腰身還沒完全站直，只見黑衣人連人帶刀，斬向自己，知道生死就在一瞬間。
馬行空猛提一口氣，手中長劍一震，只見劍光一閃，然後叮的一聲刀劍相交。再看去，馬行空和黑衣人已經交換了位置。
這時馬行空和黑衣人同時慢慢轉身，相互看著對方。馬行空胸口衣衫盡碎，一個刀口赫然出現在右胸上，還在不停的流血。這刀要是中在左胸上，可能他這時已經死了。而黑衣人的腹部也有一道半尺長的劍傷。
黑衣人看了下自己腹部的傷口說道：「這就是剎那芳華？落英八式果然名不虛傳！」
馬行空心裡一震：這黑衣人對我的功夫竟然如此了解，知道我落英劍法的人多，可見過我這招剎那芳華的少之又少，可以說幾乎沒有，他是怎麼知道的？
原來，剛才那生死剎那，馬行空被逼的使出他落英八式中最後一招，也是殺意最凌厲的一招，剎那芳華。可是還是沒能殺的了這黑衣人。
馬行空苦笑了一下道：「但還是殺不了你。」
黑衣人看著馬行空緩緩道：「你如果之前沒受傷，全力使出這招，我也沒有太大自信能接的下來！」
馬行空可不這麼想，他這招實在已是盡全力了。就算他之前沒受傷，這一招肯定也殺不了這黑衣人。這黑衣人的武功真是強的可怕，看不出他用的什麼刀法，就是最簡單的劈、斬、削，但到他手上都會顯得變化多端，讓人難以招架。青風堂里要都是他這樣的高手，那真的太可怕了。
黑衣人似乎又看出他心中所想，悠悠道：「我這是殺人的刀法，當然和你們這些自命狹義的人有所不同，能殺人就是好刀法。」
這時黑衣人又道：「我叫袁飛，青風堂副堂主，到了地下也別忘了！」
說完這句話，黑衣人的眼神瞬間變冷。馬行空感覺一股殺氣從眼前這黑衣人身上散發開來。自己就像被蛇盯上的老鼠，冷汗順著脊背直往下流。
袁飛盯著馬行空，改單手握刀為雙手握刀，左腳前踏一步的同時，一刀劈向馬行空。
這一刀來的好快，馬行空根本來不及躲閃，只能舉劍格擋。
當袁飛的刀接觸馬行空的劍的那一瞬，馬行空只感覺一股龐大的力道從斬魄刀上傳來，自己的長劍瞬間彎曲，好在沒有斷掉。但強大的力量還是壓得馬行空單膝跪地。
待刀勁過去后，馬行空突然向前翻滾，同時長劍削向袁飛的雙腿。
袁飛輕提一口氣，騰空而起，然後身體前傾變成頭下腳上的姿勢，就像馬行空之前使用無邊落木時的情形，然後還是一刀劈下。
馬行空見得長劍削空，立馬翻身跳向一邊，剛剛躲過袁飛的一刀。同時轉守為攻，長劍刺向落下的袁飛。
袁飛不等身體落下，含胸、擰腰，雙腿旋風般踢出，剛好一腳踢開馬行空的長劍，另一腳接著踢在馬行空肩膀上。
馬行空被踢得後退一步，站到船頭邊，再退就要掉到湖裡了。
袁飛的動作如行雲流水，不等站穩，借著剛才旋轉的力道身形一展，長刀跟著划向船頭的馬行空。
馬行空蹬腿、提氣，向後一躍，剛好落在贏了比賽的飛馬賽船上。
袁飛一刀砍空，緊追不捨，騰空躍向剛剛站穩的馬行空，斬魄刀空中化作一刀閃電般劈了下去。
飛馬船比較狹小，馬行空避無可避，一腳把船頭的助威鼓踢向空中的袁飛。
助威鼓在空中被袁飛的斬魄刀一分為二，不等袁飛在船頭站穩，馬行空劍光一盛，剎那芳華施展而出。
袁飛一聲長嘯，斬魄刀化作一道長虹，斬向那劍光的最盛處......
第一刀，劍光弱了三分......
接著又是一刀，劍光更弱了......
第三刀，劍光突然消失，馬行空口吐鮮血飛向船尾......
袁飛氣勢不減，提刀剛要躍向船尾，突然又是一道劍光飛來。袁飛一驚，一個後空翻，避開飛來的這道劍光，同時一刀斬出，卻發現斬在空處。待袁飛落回船上，發現船尾的馬行空已然不見，湖中水花逐漸平靜。
這才知道，馬行空在受傷飛向船尾的同時，用全力把手中長劍執向袁飛，自己則入水遁走。
這時，最後一抹夕陽也已不見，黑暗籠罩之下湖面也變得模糊不清。
袁飛站在船頭看著湖面，對於馬行空的逃走似乎並不太在意，稍作停留變重新戴上面巾往城裡方向掠去......
當馬行空醒來時，他發現自己趴在湖邊，手裡抱著一根船槳。才想起來，自己最後拚死執出手裡的長劍，然後跳入湖中，使用千斤墜的功夫在湖底慢慢往岸邊走，最後力氣用盡，漸漸失去意識，身體也逐漸上浮，求生的本能使他雙手亂抓，最後似乎抓住個什麼東西。
馬行空看看天已是快要破曉的樣子，認了認方向，發現這裡離剛才打鬥的地方已經很遠了，是湖的另一邊，慶幸那袁飛沒有一直守在湖上，不然自己必將難逃一死。
想到死去的妻兒及生死未卜的女兒，馬行空只覺得悲痛難忍，伏在地上放聲痛哭。過了好一會，他平復了心情，艱難回到剛才打鬥的地方，發現除了幾艘遊船在那外，所有的屍體都不見了......
現在距離馬行空湖上打鬥已經過去了十天，馬行空一直躲在距離蘇州城幾十裡外山中一個荒廢的破廟裡。
中間他曾改換衣裝潛回城裡打聽過消息，飛馬堡果然已如黑衣人袁飛說的那樣被全部清洗了，據城裡的人說好幾批蒙面人同時進攻了飛馬堡的各個產業，而且大部分都是高手。從死去的賊人人屍體看出這些都是來自黑虎寨的人，因為每個人胸口都紋有一顆虎頭。而飛馬堡主要成員全部被殺，剩下的也是死的死，逃的逃，飛馬堡也被一把火燒成灰燼。湖上的廝殺知道具體情況的也不多，奇怪的是在湖上沒發現任何人的屍體，都傳言馬行空一家四口全部被殺。死傷最多的地方就是飛馬堡和飛馬鏢局，聽說至少一百來具屍體，官府封鎖了飛馬堡名下所有的產業。
馬行空的岳父柳乘風聽聞噩耗也是悲痛欲絕，親自操辦喪葬、撫恤等所有善後事宜，並懸賞花紅十萬兩取黑虎寨大寨主項上人頭。
馬行空知道情況后在破廟裡痛哭了三天，昏死好幾次。此仇不報枉為人，馬行空強忍悲痛，決心先療傷再報仇。
馬行空發現自己的傷勢越來越嚴重，關鍵就是袁飛最後那一刀，雖然沒有劈著自己，但凌厲的刀氣還是侵入他的身體，傷了他的心脈，如果不治療也是必死無疑。好在他跟一個道士學過混元功，憑藉這個功夫可以慢慢化去體內的刀氣，關鍵是得找一個安靜且安全的地方。
於是他潛回飛馬堡，在他人所不知的地點挖出一些財物，喬裝購買了一些衣物，傷葯及一些必備之物離開了這個破廟。
最後馬行空來到了距離蘇州城三百里的一個偏遠小鎮里，這是他年輕時遊歷江湖時曾來過，發現這裡民風淳樸，而且少有江湖中人來此。
他先自己挖了一個墓穴，然後在棺材鋪定了一鋪棺材，並讓人送到這裡。然後他在墓穴里設置了幾處通氣孔，直接連接到棺材里，準備好之後就躺進棺材，並蓋好蓋子。而他事先找了幾個窮苦老實人，給些錢物讓他們隨後來此把棺材掩埋。
這樣，馬行空就神不知鬼不覺的從世上消失了。而實際上他則同時運用龜息法和渾圓功躺在墳墓里安心療傷。
他的渾圓內功乃是道家正宗並且從小研習，是他的父親一位武當好友親自傳授。那位道人一併教了他道家龜息功，說在龜息狀態渾圓功能更發揮妙用，在治療內傷回復內力方面卓有成效。
如今果然功行圓滿，他那被袁飛刀氣所侵的內傷已經完全好了，而且其它一些不足道的內外小傷也都痊癒，只留下了一些傷疤。
原來當初馬行空一來到這裡就打聽到趙三和王二麻子靠挖墳掏寶過生活，就算準自己行功療傷的日子，提前給了一個本地算命的老張頭一些銀子，扯了個理由讓他於哪天找到王二麻子，並給他算命告訴他何時、何地會有發財機會云云。果不其然趙三和王二麻子這天夜裡趁大雨跑來此次盜墓，助他逃出墓穴。而且馬行空還安排有後手，以防有其它變數，即使王麻子二人不來盜墓，馬行空也能通過其它方法離開墓室。
如同死而復生的馬行空抬頭辨了一下方向就向遠處掠去，黑色的身影眨眼就消失在漆黑的夜空……
現在距離飛馬堡遭劫已經過去快半年，當初沸沸揚揚的事件也逐漸平息下來。馬行空一家四口依然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絕大多數相信全家死於半年前的那次刺殺。而被公認的罪魁禍首黑虎寨不知道如何得罪了青風堂，結果也是一夜間被青風堂剿滅，據說只有匪首曹虎僥倖逃脫，不知所蹤，令很多江湖人士拍手稱快。
沒有了飛馬堡的阻撓，青風堂果然在蘇州大肆發展自己的產業，賭場、酒樓、客棧、當鋪以及一些風月場所。很多當地商人的生意都遭到或名或暗的排擠，很多不得不退出、轉行或者去他鄉另圖發展。對於這種情況，商賈們也都是敢怒不敢言，誰都懼怕江湖中最大的殺手組織。
馬行空的岳父柳乘風的生意因為主要為田舍，糧油，跟青風堂的生意沒有交集，所以還沒受到什麼影響。但老爺子也因為受到飛馬堡被滅的打擊，悲痛過度，身體似乎也一天不如一天，索性把生意全權交給下人打理，自己則閉門謝客，一心修養。
正所謂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一些或有或無的小道消息也慢慢在江湖中流傳。比如飛馬堡其實被青風堂所滅，馬行空負傷逃離，妻兒被高人所救，女兒身陷異國等等。這些話也都是捕風捉影，真假難辨，更無法考證，反正相信的人少，懷疑的人多。
相信馬行空沒死的基本都是馬行空的舊識好友，或者跟飛馬堡有過生意往來的商賈人士，明顯是帶了個人情感在裡面。
出事之初，這些人深感悲憤之外也出資出力，招募江湖豪傑、奇人異士要徹底調查這事，為飛馬堡討回公道。
黑虎寨一時處於風尖浪口，對於行刺馬行空一事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但黑虎寨建於懸崖絕壁，而且寨高城堅，這些臨時聚在一起的所謂正義人士根本攻不進來，幾個回合下來，多有死傷。
而且僅憑現場幾具屍體也確實無法斷定為黑虎寨所為，栽贓的嫌疑更大。當初一腔熱血也逐漸冷了下來，在黑虎寨被青風堂滅了后也都各自散去，事情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