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君攜誠懷望浦南,澤岸生馨蘭(三)
春來鶯啼草長,筠儀更加牽挂起家中至親的平安康健來,恣歡深知她的憂思,兩人擇了一日早起梳妝,便要往欽安殿去。
「母親月份大了,我心中挂念得緊,在此祈福半日,望能因誠心求得母親平安。」筠儀說道。
「小主進去吧,奴婢在這裡候著您。」
「好。」阮筠儀便留下恣歡,回身邁步進入殿內。
殿中日夜香火不絕,迎面便有如和風流雲般的沉香氣縷游散而來,清新寧靜,筠儀心中憂思瞬時平和下來,上前正欲拜在殿中真武大帝座前,卻見已有一人也於蒲團上跪拜,筠儀細細打量,才發覺那人是鄧貴人。
筠儀見她虔誠專致,自己也不便出聲打攪,只默默地上前敬奉上香,拜過三拜,又退到鄧貴人身後跪下,才開始闔眼禱告。
心下想道,大帝在上,惟願母親懷相無虞,平安生產,信女願廣積善德,長參寂靜。
筠儀如是祈願,心神沉定下來,時間流逝彷彿靜謐可聞,也不再有如坐針氈的煩亂之感。
跪坐須臾,阮筠儀倏而聽見喘息虛亂的聲音,便睜眼查看,見鄧懷君身子搖晃不穩,筠儀正猶豫是否出言提醒,她身子就軟了下來,眼看就要歪倒在地。筠儀離她不遠,幸好及時伸手扶住她的肩背,鄧懷君回過神來,輕道了一句「多謝。」
「方才見鄧貴人專註不敢打擾,未向貴人行禮呢,還望貴人恕罪。」筠儀欠身道。
「無妨。」鄧貴人語氣淡淡,「還未請教妹妹姓名。」
「嬪妾是景陽宮答應阮筠儀。」
「阮答應?」她彷彿有了些波瀾,「上次偷盜一事多謝妹妹了。」
阮筠儀大方含笑頷首,說道:「見貴人似乎有些不適,雖說祈福是虔誠靜心之事,不過貴人還是需要顧念身體的。」
阮筠儀想起上回儲秀宮中鄧貴人的言語,雖心有遲疑,但終是未能放心她一人獨行,便提議一同回去。
鄧懷君聞言生出一抹苦笑,輕應了一聲「也好」,筠儀不便多問,只是與她互相攙扶著起身,不知是否是跪得久了,鄧懷君看起來憔悴非常,筠儀想著恣歡恐怕也等得不耐了,祈福便也就此擱置,兩人一同緩步出了正殿。
出了欽安殿,恣歡見筠儀又與他人一起走來,雖摸不著頭腦,卻也沒敢多問,只碎步跟在兩人身後。
「貴人身子不適,怎又無人跟著?」筠儀問道。
「是我圖清凈,不願他們隨我出來。」
阮筠儀見鄧懷君似乎精神好了許多,猜她約莫是被香火氣味熏染久了,又長跪未起耗了太多精神,所以方才才會頭暈不適。
鄧貴人又問:「妹妹住在景陽宮?」
「是,嬪妾本是住在側殿,後來病弱,便搬去了靜觀齋。」筠儀低聲答道
鄧懷君聽聞靜觀齋似有喃喃,須臾便回神閑話道:「妹妹不用這般拘禮,我本是無甚規矩之人,稱我一聲姐姐便好。」
筠儀含笑,鄧貴人又道:「不知妹妹是為了何事去欽安殿祭拜?」
「我母親身懷有孕,我憂心她年事高了不易生產,所以去向神靈禱告,以求平安。」筠儀笑道,母親添子,她高興是真,但心懸也是真。
「這是喜事,是妹妹有福氣。」鄧懷君慰道。
阮筠儀也回問:「還未問姐姐是為了何事去欽安殿呢?」
鄧懷君聞言並未即刻答話,頓了頓道:「我父親離世,我未能在床前盡孝,所以去表一表哀思。」
筠儀噎住,本是循禮而問,卻不知如何作答了,鄧貴人知道她的尷尬,只道無妨。
阮筠儀眼見她目光晶瑩,雙眼酸紅,卻作釋然不肯落淚,筠儀感慨同悲,也不願倉皇開口安慰。
是了,人有生死,為生憂而喜,為死憂而凄,因果輪迴,天機循環,個中甜苦都是自己承擔,哪裡是三言兩語能安慰好的呢。
她同情而不忍,雖未有多交涉,仍是默默扶著鄧懷君多行了一段路,直到遠遠見她侍女迎來,才算作罷。
「姐姐多顧著身子才是。」筠儀別時又道。
「謝妹妹好意了,來日閑時再聚吧。」鄧貴人輕聲道,語意卻也真誠。
筠儀見她離去,又復行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