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虎落平陽
話說李玉和金瀟雪二人在失北林迷了方向,斷了水源,熬了十日,終於守雲開見日,李玉馬上找准方向,二人向西而去。
二人每過半個時辰都歇上兩炷香,拿木棍和草木灰辨准方向,走了有四五個時辰,李玉聽得似乎有潺潺水聲,驚喜不已,又怕是幻覺,沒敢和金瀟雪說,只是尋聲而走,沒多時金瀟雪道:「玉哥,我似乎聽到前面有水聲,也不知是真是假。」李玉一聽心頭一顆石頭豁然放下,說道:「是真的!我也聽到了!」
「哈?」
金瀟雪不知哪來的力氣,怪叫一聲向前跑去,李玉緊隨其後,果然沒兩步一條清溪出現在眼前,金瀟雪又是一聲驚呼,竟直接跳進水裡,嗚嗚兩聲,哈哈大笑。李玉也先趴在水邊牛飲一番,喝的再也喝不下時,一起身一陣胃痛,卻比渴著的滋味好上太多。
這時金瀟雪道:「玉哥?」李玉看向金瀟雪,白凈了不少,頭髮貼在脖子和紅色衣服上,如驚艷的蓮花。金瀟雪見李玉半天不說話,又吞吞吐吐道:「玉哥...能不能讓我洗個澡...洗個衣服...很快就好...」李玉愣了一下,說道:「沒事你在這洗吧,我去下游。」
金瀟雪臉瞬間紅了,低頭說了句也好。李玉卻犯難了,原本是和金瀟雪開個玩笑的,畢竟一條清溪上游和下游起伏不大,隔了十幾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金瀟雪只洗頭髮,衣服也沒脫,李玉沿著河道一路向下,走了有幾里路,隱約只能看到金瀟雪依稀的人影,自己實在臟夠了,忍不住脫的乾乾淨淨,一個猛子扎進河裡,冰涼清爽,好不痛快。
李玉卻不敢久耍,洗乾淨頭髮身體先把貼身衣物洗了,以「凝霜」絕技吸干水分,穿到身上后算是放了心,開始小心的清洗外衣靴襪,又見幾條魚從上游下來,手癢難耐,手如幻影,噗噗噗捉了五六條。
待得李玉把所有衣服洗好,向金瀟雪望去,她已不在河中,似是坐在河邊濯足,李玉笑笑,灌滿水壺,穿好衣服,拿根樹枝把魚穿起來,向上游而去。
遠遠金瀟雪喊到:「啊呀!大廚又要大顯身手了么?」李玉笑道:「就怕你還未吃,先被那些怪鳥吃了。」金瀟雪道:「玉哥,至於那怪鳥,我覺得是你多慮了,我們不過在失北林見過一道鳥影,若不是怕它,我們早早便御劍去了平陽坡啦。」李玉聽金瀟雪這麼說,確實覺得有些驚弓之鳥,只前便是聽了劉寬的話加上親眼見到了那怪鳥,寧可在失北林亂逛也沒御劍,以至於到後來不得不御劍時卻沒了御劍的力氣。
金瀟雪道:「玉哥,我們就烤魚吃嘛,如果怪鳥或其他的什麼東西真的來了,我們就直接跳進這河裡,它們難道還會游泳不成?」李玉聽得有些道理,也實在是想給金瀟雪做些美味,便答應下來,金瀟雪歡呼雀躍,匆忙穿好鞋子,找柴火去了,李玉貼著河道,把魚清洗的乾乾淨淨。
不多時金瀟雪抱來枯枝,升起火來,李玉用樹枝做了個簡單的木架,竟能六條魚同時烤,金瀟雪兩眼放光,嘖嘖稱奇。不多時香氣四溢,金瀟雪目不轉睛的盯著,李玉突然聽得側方有些動靜,扭頭看去,金瀟雪見李玉動作怪異,也轉頭一看,林中窸窸窣窣,爬出一隻大棕熊來。
金瀟雪道:「玉哥,你忙你的,烤完魚烤熊掌吃。」李玉不禁笑了笑,點點頭。金瀟雪拔劍出鞘,星隱劍金光燦燦,竟是和太陽光交相輝映,金瀟雪一做身段,剎那間劍氣縱橫,那大棕熊見得氣勢扭頭就跑,無影無蹤。金瀟雪道:「哈哈,竟是個欺軟怕硬的主。」李玉也啞然失笑,想不到這熊竟有靈智,見了金瀟雪的招式就知道厲害,突然想起這裡不知是不是平陽坡,若是是的話,便是「劍皇」軒轅十步前輩曾經清修之地,這熊見過厲害也未可知。
不多時幾條魚已然烤好,色澤黑黃,外焦里嫩。金瀟雪早就迫不及待,一口咬下去又香又彈、肥美多汁,不知李玉用了什麼手段,竟把香味烤進魚皮裡面。
「咳咳!...咳咳咳...」吃的太急,被魚刺卡了喉嚨,一陣猛咳,李玉趕忙拍金瀟雪的後背,一手拿出水壺遞到金瀟雪旁邊,金瀟雪一抬頭,淚花都咳出來了,哭喪著道:「玉哥,有根刺卡在喉嚨上了,咳又咳不出,咽也咽不下,一說話一吞咽就刺痛的很,我...我要死了。」
李玉道:「什麼話,我還不是常常被刺卡了喉嚨,取出來就好了,怎麼會死,張嘴我看看。」金瀟雪聽話的把嘴張的圓圓的,李玉順光一看,確有一根不大不小的刺卡在喉嚨上,只是家裡有把小鐵夾子,這裡卻沒有,如何取出來呢?
金瀟雪雙手分別抓著李玉雙臂,來回搖晃,又哭又鬧,李玉見金瀟雪可憐,輕輕幫金瀟雪拭去淚水,一碰到金瀟雪的眼淚,瞬間心生一計。對金瀟雪道了聲我有辦法了,兩三步跑到河邊,彎腰伸手,把兩根手指探進水裡,運起「凝霜」絕技,不多時拔出雙手,竟結成兩塊冰坨,左手拔劍,三兩下把指尖的冰削的又長又平。
另一邊金瀟雪已經不敢合嘴,口水都流了出來,眼巴巴的看著李玉。李玉輕輕捏著金瀟雪的嘴,把兩指帶冰伸進金瀟雪喉嚨,冰化的雖快,卻不及李玉的手快,捏准之後一下就拔了出來,金瀟雪看著那根魚刺,又咽了幾口口水,嘿嘿笑道:「還是玉哥你有辦法。」說著看看手上剩下的半條魚,猶豫片刻,還是小心翼翼的吃了起來。
魚本烤了六條,李玉吃了三條后,發現金瀟雪還有一條半沒吃完,慢吞吞的,煞是小心。李玉四周張望一番,從懷裡掏出地圖,比劃半天說道:「這條河的上游,或許就是平陽坡了。」金瀟雪抬起頭,往上游看了看,又看了看手裡的魚,李玉道:「沒事,我先上去看看,你就在此處等我,不要走動。」
李玉沿著河道一路上行,走了有兩炷香時間,還是一望無際,回頭已看不清金瀟雪,又抬頭看看蒼穹,比在失北林開闊多了,應是出了失北林,馬上打道回府,見金瀟雪竟趴在一塊大石頭上,曬著太陽睡著了。
李玉莞爾一笑,輕輕走到金瀟雪旁邊,也坐在石頭上,石頭被太陽曬的熱熱的,坐在上面很舒服,突然也有了些困意,畢竟之前好幾日身體脫水,不見陽光,沒怎麼好好休息過,此番洗了澡,吃了飯,曬著太陽,若是再美美睡上一覺,真是神仙日子。
只是看金瀟雪睡得熟,李玉怕二人都睡了會有危險,也不敢打坐冥想,扭頭看著清溪,突然來了興緻,輕輕一躍,跳到溪水中央,竟浮在水面上。原來是運起「溪月幻步」,和當初孟靜一般,能在水面起步。
經過英傑武集后的一系列實戰,相對於在雪蒼來說李玉的各方武藝都突飛猛進,實在是和一個人每日弔兒郎當的練功不能比的。單從這溪月幻步來說,當初李玉看孟靜能在水上起步驚羨無比,今日運起步法竟也能在水上起步了,又驚又喜,連把一套步法走了一遍。
走完一遍才發現,非但比曾經的自己快了一倍不止,還隨心所欲,汗都沒出,想起當初孟靜也是眼花繚亂輕描淡寫的走完一套步法,看來如今離師父的差距是越來越小了。
在水上又走了一遍溪月幻步,靈機一動,又在水上武起雪蒼劍法來,「傲雪問天」、「雪花六齣」、「經冬不衰」、「似聚還散」...每使一招,便想起以前過招的對手,想起哪招破敵,哪招被破了,哪招有何玄妙,哪招有何破綻,一套雪蒼劍法細細使完,和當初靈氣盡失時整日練的感覺又不一樣,而無塵劍也越發得心應手,心中又是大喜。
這一高興突然忘了自己是在水中,竟直直扎入溪水裡,好在平日經常戲水,發覺原來這溪水也不深,只到了脖子,待得上了岸,又催動「凝霜」絕技,把衣服上的水氣趕出來。
「玉哥,你這是什麼功法,竟和御風訣一般好用?」
李玉嚇了一跳,自己一直專心練功,竟沒發覺金瀟雪已然醒來,又馬上回過神來,說道:「這是雪蒼六技中的「凝霜」之技,練到頂尖能收百里水氣,憑無化冰,道法自然。」
金瀟雪點點頭,說道:「玉哥,這番死裡逃生后,我也一定要刻苦修鍊,若是修為如那顧姐姐一般高深,也不怕什麼怪鳥了。」李玉道:「顧姐姐是很厲害,但和你那武三伯比,又差一些了。」金瀟雪道:「玉哥,其實武三伯人很好的,只是平沙堡欺人太甚,殺了他妻女,以至於性情大變,見了逆天盟便仇深似海。」
李玉擰眉道:「這平沙堡怎麼如此齷齪,連婦孺都殺?」金瀟雪道:「唉,平沙堡做的是不對,但起因還是九天教殺了堡主的親弟弟,但他弟弟是修行之人,兩方對壘,勝負生死,本就是常事。」
李玉一下就了解大概,長嘆一聲,金瀟雪又道:「那時武三伯就退出了九天教,但炎天部部主之位,卻無人再擔得起,教中想把武三伯勸回來,但任誰都勸不回來,武三伯甚至動了真怒,打傷一眾兄弟。」李玉道:「那他今日怎麼又會對楊昭和顧顏紅下手?」
金瀟雪道:「我估計是見了逆天盟的,想起了妻女之仇吧。所以我見武三伯已對顧姐姐鬆了手,就趕快叫你放人,若再惹怒了武三伯,可就太難收場了。」李玉點點頭,對這武靈鈞少了一分敵意,多了一分可憐。
金瀟雪又道:「玉哥你要歇會兒嗎?我幫你守著。」李玉是有些勞累,但還是想先確定出了失北林再說,對金瀟雪道:「我們先去上游看看吧,地勢高了,也安全些。」金瀟雪點點頭,二人一起沿著河道向上遊走去。
越往上走,樹木越稀少低矮,氣候越乾燥嚴寒,從正午走到日暮,漸漸地皆是土石山丘,沒有一株草木。李玉道:「這定然不是失北林了,按地圖上說,出了失北林,這便是平陽坡了。」金瀟雪點點頭道:「總算走出來了,前幾日我還真以為我們就死在那啦。」李玉笑笑,看天也不早了,但沒有樹了,晚上睡在哪呢?
二人繼續前行,找到一塊山體凹陷,全當做山洞了,只是草木灰卻沒了,二人只得蜷縮在一起,晚上寒風呼嘯,好在二人一個修鍊雪蒼真氣不怕冷,一個修鍊過御風訣不怕風,若是換了常人,被這風吹一晚怕要落下病。
第二日清晨,雖說二人身強體壯,但終歸不好受,李玉提議趁著有力氣多趕些路,早日找到燦火晶和崑崙神石,金瀟雪雖嘴上同意,但心裡總覺得若是出了這昆崙山,便不得不和李玉分開了。
二人登峰如履平地,好在說說笑笑,免了旅途寂寞。李玉看著日出道:「這平陽坡觀賞日出再好不過,這山體與陽齊平,「平陽坡」之名或許也由此而來罷。」金瀟雪道:「玉哥,這你卻說錯啦,哈哈我終於也能在你面前顯擺一回了。」李玉道:「哦?哪裡錯了?」
金瀟雪道:「常言道「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崑崙神虎「陸吾」在這吃過大虧,所以這裡叫「平陽坡」了。」李玉一聽來了興緻,恍然想起王心蘭的一把刀便叫陸吾,是以陸吾之牙鑄就的,而陸吾之牙是同一條火龍打鬥時被崩掉的,問金瀟雪道:「不知崑崙神虎陸吾在這吃了什麼虧?和一條火龍打架輸了么?」
金瀟雪道:「哦?你也知道呀,是的,不過不是什麼火龍,是你要救的燭龍。」
「什麼!」
李玉不辭辛苦,為的就是救出燭龍,今日突然聽得有燭龍的消息,精神為之一震。金瀟雪看李玉驚訝,解釋道:「是啊,燭龍真的很強,跑來陸吾的地盤把陸吾的牙崩掉半顆,你說氣不氣人。」李玉嘆口氣道:「還不是被端木無常捉住了。」
金瀟雪忙道:「這可不一樣,端木無常從小天賦異稟,又聰明絕頂,中年創出「玄陰界」,收八大門徒是為八門金鎖,玄陰界中和我們陽間大不相同,任誰都不是端木無常的對手,包括神獸燭龍。」李玉道:「這麼說,只要端木無常不出玄陰界,便天下無敵了?」
金瀟雪道:「原本如此,但世間哪有什麼常勝不輸,天下無敵。後來遇到馬嘯天馬教主,非但破了玄陰界,在玄陰界中勝了端木無常,而後出界以一敵八,將八門高手盡敗拳下。」李玉不由得心頭一震,八門高手的實力他是見識過的,以一敵八,怕是師父孟靜都做不到。
金瀟雪又道:「那一戰端木無常心服口服,自此才成了九天神教副教主,萬人之上卻一人之下,幫馬教主開疆擴土,立功無數,九位部主也相繼對其心悅誠服。」李玉點點頭道:「那他既然這麼厲害,為何最近一直藏頭露尾,又為何大費心機捉燭龍前輩?」
金瀟雪搖頭道:「我只知道大體是為了對抗「九天劫」,但具體如何,我也不知。」二人交談甚歡,李玉突然神色一變,金瀟雪看李玉不對勁,忙問道:「怎麼了玉哥?」李玉道:「前方靈氣四溢,兇險無比,我們避開吧。」
金瀟雪點點頭,轉了方向,李玉卻不動,金瀟雪回頭一看,李玉的表情竟前所未有的猙獰,嚇了一跳,聽李玉咬牙切齒緩緩道:「劉...亢...」金瀟雪不明所以,問道:「劉亢怎麼了?」
李玉道:「劉亢也在前方,哎?不對,是八門金鎖!八門金鎖都在前面!」金瀟雪一驚,心道這些人怎麼找到昆崙山了,若八門金鎖全來,跑也跑不掉了,一時捨不得和李玉分開,鼻子一酸,眼眶一紅,落下淚來。
馬上金瀟雪又道:「玉哥我們快走呀,他們不會放過我們的!」李玉道:「他們在打鬥,勢均力敵。」金瀟雪驚疑道:「一人單挑八門高手?除了馬教主,從未聽過。」李玉道:「我們悄悄過去看看,能幫便幫,卻不要幫了倒忙。」金瀟雪馬上聽懂,原本是想溜走的,卻不想拒絕李玉,也對何人以一敵八充滿了好奇,便在李玉側後方,抓著李玉衣袖,二人貓著腰,躡手躡腳的前行。
到了地勢高處,找了塊巨石,二人躲到巨石後面,一邊露出半個腦袋,終於看清前方戰況,靈氣縱橫,風雲變色,而終於看清哪兩方在爭鬥時,均是大吃一驚!和八位高手糾纏的並非人類,通體白凈,狀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是崑崙神獸陸吾!
金瀟雪輕聲喃喃自語道:「這也是為了對抗九天劫么?」卻突然發現不對,場上並不是八人,而是九人,還有個人現在旁邊,自始至終都未動過,這人也剛剛認識,竟是沈良辰。金瀟雪輕聲對李玉道:「玉哥,沈良辰也在,看到了么。」李玉嗯了一聲,突然道了聲不好!
金瀟雪嚇了一跳,問道:「什麼不好?」李玉起身道:「快走!」金瀟雪雖不明所以,還是起身隨李玉向後退去,卻傳來一人聲音,渾厚響亮:「你們倆,只能走一個。」
金瀟雪和李玉瞪大眼睛,瞳孔縮緊,慌忙回頭,有一人黑袍大耄,身軀如山,眉須又長又濃,不怒自威,正是原炎天部部主武靈鈞。
金瀟雪慌忙道:「武三伯,我們只是恰巧經過,什麼都沒看到,馬上就走,馬上就走。」武靈鈞道:「小老實,你的事我聽說了,往重了說,你這是叛教。」金瀟雪揚聲道:「叛教?武三伯,教規中可有說,私放重犯,要受死刑七日露天示眾?教規中可有說,聖教先生,俱受教主使喚奔走不得有誤?」
武靈鈞搖搖頭道:「教規繁瑣,哪個不是身不由己,若受不了,和我一般,退教便是,何必叛教?」金瀟雪道:「教書先生李佑,不論在不在教中,端木無常都不會讓他活。如今換了我老實先生金瀟雪,你道端木無常會放過我?」
武靈鈞嘆了口氣,看金瀟雪的眼神突然慈祥許多,說道:「那你走吧,有這小子在,我也好交差。」金瀟雪道:「你都退教了,交什麼差?」武靈鈞道:「我已答應端木教主,回歸炎天部部主之位。」金瀟雪眉頭一皺,喃喃道:「為什麼...」
武靈鈞道:「告訴你也無妨,端木教主說了,替他做半年部主之位,便把小月還我。」
「小月?小月姐姐不是去世十幾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