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kowtow
第九章kowtow
走進來的三名德國青年並不理會老闆,自顧自地走到餐桌旁坐下,將自帶的幾瓶啤酒打開,就這麼喝了起來。www.
「客人要吃些什麼?」老闆小心地問道。
「那個……什麼什麼青蔥(Ching-Chong)豬肉、牛肉,再來一點沙拉。」一個瘦高的青年斜眼看了看老闆,大聲道。
「……不好意思客人,但是我們沒有青蔥豬肉。」老闆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狗屎!Ching-Chong不就是你們中國的菜么?怎麼會說沒有!?那Ching-Chong-Chang有沒有?」青年幾乎是無理取鬧地大喝道,那根手指指著老闆的鼻尖罵道。
「好的,有的!馬上幫你們做。」老闆也怕他們幾乎胡攪蠻纏,急忙點頭地離開了。
「哈哈哈!約納斯,看看那隻中國豬被你嚇得!」其餘二人大笑了起來,而瘦子也是一臉的得意。
坐在遠處的劉裕並沒有聽見他們說什麼,但他有感覺到這幫青年在嘲笑老闆。想了想,他還是決定等一會兒看一下事態的發展。然而,接下來的事情卻絕對出乎了他的意料…………
「客人,上菜了!」那個名叫阿福的年輕人端著盤子走到了三個青年前面,平舉著盤子準備上菜。就在這時,那名剛剛辱罵老闆的瘦子又出聲了,這一次是佔了起來:「等等!你們這裡不是中國餐館么?」
服務員阿福並沒有聽懂他說的話,只是一臉茫然地準備把菜盤子放在桌上。然而,瘦子的手卻阻止了他……
「猴子,沒聽見我說什麼么?」
就算傻子也感覺到了瘦子發出的敵意,阿福回頭喊了聲老闆,很快就見他從廚房沖了出來,到了面前用生疏的德語問道:「客人,出了什麼事情?」
瘦子用手指指著阿福道:「你們這裡是不是中國餐館?」
「是的啊?」老闆不解地看著他。
「既然是中國餐館,那麼那裡的黃猴子不是都用kowtow跪著上菜的么?你不跪,怎麼上菜!?」此話一出,老闆的神色就變了。他低聲同一臉茫然的阿福說了幾句,阿福一聽馬上就怒了,用廣東話大聲道:「叔,這也太欺負人了,我沒法干!」
劉裕已經注意到了這邊發生的情況,但他還是想看看老闆是如何解決事情的。
同時,這邊飯桌上,老闆已經開始勸起了阿福;「福仔,我們既然在洋人的土地上做買賣,就不可以得罪洋人,要遵照他們的話去做才有財路。你爹,我兄弟當碼頭苦力死在新加坡,你娘被洋人當豬崽賣到去花旗國,如今你已經夠幸福了!不就是磕頭咩?比命都重要?不得你還想有一天被洋人捉住,當豬崽一樣賣掉?」
老闆的一番話讓原本激動無比的阿福痛苦地閉上了眼睛,腦海中似乎又浮現出了小的時候父親慘死、失去母親的場景……他擦了擦眼淚,道:「叔,我明你的意思,我跪……」
就在他的雙膝要碰地時,
「等等!」一雙手握住了阿福,他回頭一看,驚訝地發現原來就是剛剛吃飯的那個同胞。
劉裕無視老闆的眼神,輕輕推開阿福走到幾個青年面前,臉色鐵青地怒吼道:「你們這幫狗屎,給我道歉!」
青年吃驚地看著怒目而視的劉裕,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這也正常,因為劉裕此時穿著預備軍官的服飾,再加上昏暗的光線和幾乎沒有口音的德語,讓這幫青年誤以為是一個德軍軍官在說話。他們沒有想到會有軍官來幫中國人出頭,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軍官先生,我們並沒有惡意……」瘦子青年急忙點頭哈腰地賠罪道,而餘下眾人也急忙跟著道歉。
「你們的言辭嚴重侮辱了一個人的尊嚴,沒有任何一點符合著德意志民族的榮譽!現在你們最好趕緊丟下飯錢立即滾,不要再讓我看見你們往神聖的德意志國旗上抹黑!!」
在劉裕的厲詞下,從頭到尾都相信他是一名軍隊軍官的青年不敢再說什麼,從錢包里掏出幾十個芬尼后慌張地逃離了飯店。
餐館內,赫爾曼正走到劉裕身旁,愧疚道:「真的很對不起,劉,我為我的同胞侮辱了你的同胞致歉。」
「沒事的赫爾曼,我知道你不會有惡意。」劉裕安撫了一下赫爾曼,回頭躍過阿福無比崇拜的眼神,眉頭緊皺,用低沉嘶啞的聲音質問著周老闆:「你剛剛為什麼要妥協?為什麼要任由洋人欺負到頭上也不反抗!!?」
面對劉裕的低吼,老闆卻顯得非常得平靜,他並不說話,將頭上的瓜皮帽摘了下來,露出了腦後的那根辮子……
輕輕嘆了口氣,老闆緩慢地說道:「小兄弟,你是家裡或者官家花錢出來留學的吧?」見劉裕點頭后,老闆露出了一絲嘲諷的微笑:「那你自然體會不到我們唐人在海外的辛酸……」
劉裕剛想開口反駁,卻見老闆自顧自地繼續講了下去……
「就說我們這家吧,我二十五歲的時候跟著我爹帶著我四個弟弟從佛山前往香港。在那裡我們登上了前往馬尼拉的輪船,希望能夠在海外拼搏一番,為家裡帶來點財富……
到達馬尼拉后,我爹帶著我和二弟、三弟去附近的橡膠園工作,年幼的四弟則留在我們住的棚子裡面看家。忙苦忙活,一天工作十七個小時,也只能夠略有積蓄。靠這筆錢,我爹在馬尼拉給我、二弟辦了媳婦,還給家裡寄了三十兩銀子。為了能給三弟和四弟存錢討老婆,老爹發了狠的工作,一個人做三個人的活……卻沒想到一天累斃在碼頭處……
然後我二弟在搬運貴重貨物的一次不小心絆倒,把貨物摔壞了。氣急敗壞的業主除了把我們家所有積蓄搶走之後,還把我二弟活活打死…………」
劉裕聽著老闆的辛酸往事,心中的怒火也漸漸平靜下來了。是啊,自己這個從小就衣食無憂,無憂無慮的少爺,又有什麼資格去妄自責備這些從小就受盡苦難、受盡欺壓的……作為毫無生存困難的大少爺,我自然能夠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去對那些看不慣的事情指手畫腳。可是作為那些在最底層中掙扎的底層人,他們卻必須要為五斗米折腰。從我的角度來看,老闆自然應該怒喝那些德國人,不能丟了中國人的尊嚴。可是如果老闆真的這麼做,那麼可以預見的是接下來這家新開張的餐館必然倒閉,而老闆全家都得靠這個餐館去養活!
沒有了餐館,就沒有了收入。沒有了收入,如何養活一大家子!?
僅僅憑一時之怒,結果卻使全家挨餓……為了不讓全家挨餓甚至慘死海外,當生存和尊嚴擺到一起的時候,大部分人都只會選擇生存。
當人連溫飽都無法解決的時候,去妄自奢談什麼尊嚴、榮譽,又有何意義?
想到這裡,劉裕嘆了口氣,非常陳懇道:
「老闆,是我並沒有將事情想清楚,我向你道歉!」
說罷,就是一深鞠躬。
老闆隨意地擺了擺手,露出了理解的表情:「沒事的,後生仔就是有朝氣。你好好努力,也在這片洋人的土地上混出個模樣出來!讓他們看看中國人也是有真材實料的!」
這時,餐館的門再一次被打開。就當所有人都回頭望去時,一個人影走了進來。
「周叔,恭喜發財!」
(俺請個假,明天無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