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不覺

19、不覺

19、不覺

我真是驚訝啊!很難相信他們的身體里擁有的是同一個靈魂,從葛悾上溯到這一世我看到的是一世惡劣於一世的人生,已很難相信它會來自於一個仙人。若非仙魂,便是魔徒。可既是魔徒,又為何不把惡人做到底,竟一世世向善起來?就彷彿也是迫不得已,不得不接受這無可避免的凈化一樣。

興許,最初在人世輪迴的確是他的本意,或是為了躲避什麼,或是單純想像這一世一樣,在人間作惡享樂,在朝代更迭時,借這令人無法喘息的時期大足其欲。所以即便他出生低賤,在妓院中長成個半大孩子,卻因見時下外僧得寵,便想了個辦法弄了些外僧衣物,又找機會觀察僧人言行,待大概學了個樣子,就開始四處行騙,起初只是小惠小利的騙個吃食,可誰知漸漸還有了瞎眼的信徒,他也便壯起膽子大搖大擺起來,而官員見他這樣招搖竟也不去懷疑,任他四處撞騙,好吃好喝斂財占女可謂無所顧忌了。

亦或是再上一世,就很像一個魔徒原本的模樣了:

如果說戰爭是在人類社會發展中無可避免的,殺戮卻不是。與因戰爭而必然存在的傷亡不同,殺戮是一種無關大義的單純的暴虐行徑,就連動物都不會在飽腹之餘過度捕獵,可就是有人生性嗜殺,全然不把他人當做同等的存在,無視生命。這一世,他便是這樣的人。早年部落物資匱乏,尚可說他是為了自己的部落在嚴酷的環境下生存下去而戰而掠奪,他也因此立功被奉為英雄。可後來他們已經有了足夠的土地和資源,他那顆殘暴的心仍不曾有過一時的安穩。他殺的人越多,他眼中的人便越像獵物,他抑制不住靈魂里的殘虐,直至自食惡果......

而再再上一世,我甚至覺得他從出生便是有意識的!從他生而為賊的命運,到喜怒無常的脾氣、反覆背叛的性格,燒殺搶掠無惡不做的人生,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惡棍,身上根本沒有一點人性的善可稱其為人!而且這一世便是他的第一世。他是不知從而生的孤魂,沒有因果的輪迴。

可後來,他的輪迴便已漸漸由不得他自己,走上了滅己的凈化。

那時我怎麼都想不到這種話會從異堞嘴裡說出來!他雖是個王子,是個傻王子,但性格絲毫不驕橫,反倒因為接受了承認了自己的傻而有些自卑,不好勝也不爭尖,這樣的他怎麼會主動要求下谷?但同時我又並不會去思考他為什麼會說,畢竟正常人是不需要去理解傻子的想法的。何況就算是偶發的不被理解的胡鬧,他也沒法真的下谷,以他的功夫能贏得過誰呢?

我暫停了自己的逃跑計劃,和眾人一起從驚訝中回過神大笑了起來,然後見他從三十個人里選了一個,正是第一輪就將他打敗的木谷派的小姑娘。我雖與他們隔了一段距離但我確定從那個小姑娘臉上看出了不屑與無奈。我向前湊了湊不想錯過這個既有趣又不會浪費多少時間的熱鬧。

當時全不知正是這個「熱鬧」,這個被我小瞧、被所有人小瞧的「熱鬧」,將會生生把我推上另一種人生!

對於普通家庭而言,原本病傻了的孩子突然有了正常的跡象,那無疑是全家都會為之高興的事;可對於王族,原本傻了的廢物突然展現出了不該有的能力,那就成了徹徹底底的威脅。就在確確實實很短的一段時間裡,異堞以一種與往截然不同的魄力與實力壓倒性的戰勝了對手之後,所有人都表現出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詫異與迷惑。但很快,眾人中就有幾個訓練有素的人清醒了過來,他們不動聲色的遠離了人群傳遞消息,又在下谷的前一天收到了傳回的消息,然後第一次展開了對幾天前還在保護的主子的暗殺!還差一點順手替武林除了我這個禍根!

但這也怨不得別人,若我當時乾脆的逃走,若不去多管他的閑事,若不是那多餘的擔心,若沒有在他之後也申請了下谷,就不會遭遇那場有驚無險的暗殺,說不定也......但若一切都是命運,又哪有什麼說不定。

說起下谷這事,其實第一輪比試時我也不是故意留手,但若問盡了多少力?六成左右。並不是說我不想被誰知道自己的實力,而是「六成」已經成了我的生存方式——「對任何事都不會全力以赴,六成便是極限」的生存方式。結果卻因為這樣無聊的原因久違的認真了一次。小掌門雖對此很是欣慰,可和我對戰的那位朋友就頗有些想法了。但做都做了,即便我把小掌門騙走,讓異堞一個人下谷萬一出了什麼事我也覺得對不起他。雖然後來他想殺我也絲毫沒覺得對不起我。

而如今,那個讓異堞產生異常的原因我也知曉了,卻是同樣的無聊且可笑:只因仙人判定谷下危險的環境可以讓我們在生死間產生一種強烈的聯繫,他只要再將這聯繫轉到兩根斷掉的紅線上,就能讓我們的緣分重續。不得不說這方法並非沒道理、不可行,對只靠操控一絲靈力就讓異堞大敗對手的他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可到底,他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低估了那短暫的一世記憶。

下谷前夜,通過了三天的觀察異堞還是曾經那個乖傻的異堞,問他那日的事他也說不清,關於下谷也並無什麼執著。我便與他商量一下谷就與我一起裝病,讓小掌門送我們回來,他亦是答應的好好的,可我剛剛回了屋躺到床上就聽隔壁一陣驚叫,我連滾帶爬的跑過去,眼見著護衛轉眼變刺客,功夫竟還提升了!四對二短短几招間我就已撐得很艱難,好在挺到了小掌門來,我們倆的小命才算保住。

因為考慮到誰也沒想到異堞會下谷,所以要殺他的人不會提前潛伏進這三十人中,這樣一來谷下反倒比上面安全,而且聽石老頭那意思下谷有一定深度的安全區,關鍵還有有小掌門同行,去避一避也好。說不定等我們上來,那些刺客發現異堞就是偶爾超常發揮那麼一下,就不用殺他了呢?

想得是很樂觀,但我卻著實低估了一個兄長對弟弟的必殺之心!

因為考慮到谷下狹窄,長槍不好施展,我便託了石掌門暫時保管。收拾妥當后我們仨就去了下谷口,以為還早,可誰知已有不少人下去了,剩下的大多是特意在等我們的,一方面聽說了昨晚的事過來詢問,一方面也想與我們做個伴,畢竟小掌門身手好我人緣好,自然廣受歡迎。但這有受歡迎的也就有不受歡迎的,例如空沙。一開始還絡繹不絕的有人湊過去與她說話,但沒過幾句就都退撤了,只剩她孤零一人,最後還是勇者行路擔起了重任!而隨心,乾脆就沒看見他的影兒。

誠如石掌門所說,起初這段不長的緩坡走起來很輕鬆,大家的氣氛也輕快,有人誠心探討功夫,有人趁機打聽隱秘,有人侃侃而談,卻也有人擔心憂慮。漸漸路越來越窄了,人群不得不排成列隊依次通行,言語聲也就隨之少了。待到了緩坡盡頭,跳下近一丈深的那條反向的路后,才再次熱鬧了起來,但此處已距地面約有一里深,說話的聲音愈現空曠了,回聲層層相疊。沒走多遠就聽有人道:「都說下谷有多危險,這也不過如此,哪用得著七八月,我看三五天便足夠了。」

聲音來自我們前面,我跳腳看是誰,不出所料,果然是鷹潭的大哥。他們門派設在崖壁上,輕功足可與影依一拼,沒有直接延鎖鏈而下已屬謹慎,發幾句牢騷可再自然不過了。雖然別人沒說,但也看得出大家心裡多少都有著這樣的想法。可這會兒卻只有大哥身邊幾個人應和了一下,其他人都沒言語。

「走了一日,前面就進隧道了,咱先休整休整,吃過飯再走吧?」我看著前面那條漆黑的隧道想著現在就實行裝病計劃是不是有點早?

小掌門看看隧道口聚集的人群,同意道:「正好有點餓了。等一等人走的差不多了也不用擔心走到一半堵住。」

沒錯!到時候前去不得後退不出,屬實難受!但我們這麼想不代表別人都這麼想,有的人還是更想跟上大部隊,而且隧道里有壁洞,石刃派的弟子在裡面準備了食物,所以有些不想增加負擔的人都沒帶食物下來,於是這裡就分散了一部分人。吃著吃著有人先走了,便又少了幾個。我見時機差不多了就給異堞遞了個眼色,怎知這個傻子竟沒看出來!無奈我只能先打個樣:

「嘶——!啊!肚子怎麼這麼疼!」立竿見影,在座的五個人都看了過來。異堞還沒反應過來。「不行不行!越來越疼了!」

「真疼?」小掌門一臉疑惑,完全沒有旁邊的兩個外人擔心。我就知道光我一個人裝病她肯定要不信!

「真疼!異堞你疼不疼?」他一張茫茫然的臉看著我,木木的搖了搖頭。真是氣死我!「真不疼!?」

「別裝了!」

「我沒......」還沒等我說完,異堞「嗙」一聲倒地不起了!可以啊!

「現在開始裝?晚了!都起來!」

「沒有!小掌門,我們是真疼!沒有裝,真......」不對啊!異堞的表情、滲出來的汗水都不是他能裝出......「我是裝的,他不是啊!」

不知不覺間,向好的、向壞的、向期待的、向不可控的方向,不知不覺的改變。不知何時開始,不覺早已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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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世因果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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