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積怨

29、積怨

29、積怨

對方愣了一下,笑了,也終於移開了注視著、審視著她的眼睛。淡淡說:「小時候其實不知道什麼是心愿,卻總能說出想成為這個想做到那個的話。等長到少年時,不僅真的有了很多心愿,甚至覺得自己有超能力。可一旦進入了社會,『心愿』這個詞就變成了某種特定場合下應景的客套話,或乾脆淪為了抱怨,很少認真提起了。有心愿是好事,也是種動力,但千萬不要讓它成為執念,心愿在那裡,無論實現與否,努力過就值得,不要失去自我。」

「邢老師?」葛悾端著滿滿一餐盤的的東西回來,跟坐在她對面的男人打了招呼。

「你們是哪個專業的?」

「環藝設計。」

「放假怎麼沒回家啊?」

「我是本市的,帶......朋友過來玩的。」

那姓邢的老師笑了笑,視線掃過身邊的她站了起來,臨走時又補了一句:「開開心心的玩兒,沒什麼大不了的。」

葛悾看他走遠了才坐下,把餐盤上的吃的一一擺上桌,又回頭確認了一眼才說:「他是我們學校的化學老師,博士畢業直接留校了,留校第一年帶了一個班,結果出了事兒。聽說是個女生,成績很好,話不多總是笑眯眯的,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怎麼就到了那一步。從那以後,邢老師但凡見到視線迷離、一個人發獃、情侶吵架,諸如此類,就一定得上去勸幾句。在我們學校已經出名了。執念啊!」

「他剛剛說『不要讓它成為執念』。」

所以並不是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不要讓它成為執念」......但葛倥並沒有理解她的意思,簡簡應了一句:「當局者迷吧。」又重將注意力轉回到了桌上,雀雀地問:「你嘗嘗有沒有喜歡的?」

從燦華谷到雲平山,乃是從西南到東北,路途不可謂近,又加之一路遊山玩水吃街逛市,偶爾有可心的地方再小住上幾日,遇到手藝精湛的鐵匠還要打上幾件新掌握的趁手的暗器......啊,說起這個,我家小掌門雖不是個悉心的好師父,但卻勝在強勢——無論她教的如何,我必須得學會!所以她演示著,我看著,練著琢磨著,再到最後使出來,往往已經走了樣。可我又已然練順了手,改不得了。看她皺著眉一臉不可置信世間竟還有我這等蠢物時的樣子,我也很慚愧,很理解她努力傳達清楚的心,可無奈最後就是變成了另一套暗器手法!好在,小掌門一向看重實用,親自測試過後覺得也算勉強達到了預期,遂允我想怎麼出就怎麼出吧。

等我們終於回了雲平山,時間從離開燦華谷算已過去了小半年,進了門吃了飯才聽六師姐說先前家裡來了客,氣勢洶洶的等了我們許多日子,結果等的太久,估計是怕再等下去氣都要消沒了,幾日前突然就急匆匆的趕了回去。如此我才想起,竟全然忘了那可憐的西風派!

「這可如何是好?本想主動登門道歉的,卻讓人家掌門親自找上門來又碰了一鼻子灰!」我是由衷的同情那老頭。

「我爹也沒代我道個歉?」

「誒?說起來......師父去哪了?」

六師姐無奈道:「師父聽說有人來找小掌門算賬,說是不關他的事,躲出去會友了。」眾師兄師姐如今也已習慣了,無論是「小掌門」這個稱呼,還是師父日益的不靠譜。

「是時候讓這個老頭讓位了!」出門近兩年,小掌門本還有些挂念他,此刻,一瞬殆盡。

「你們沒回來,我們不知其中緣由也就沒過多理會那位西風掌門,禮數雖已盡量周到,但畢竟未見掌門,他所求也未能實行,恐心中怨懟不知要如何排解了。」眾師姐中這位六師姐最穩重,可性子軟,惹不了事也抗不了事,現在看來這西風的掌門是真真恨上我們了。

「是我有錯在先又忘了道歉,該做的總要做,我這就去一趟。」

小掌門要去,我這個亦有失責的跟班自然也要跟著,於是這一套還沒來記得歸置的行李便直接又上了身,快馬加鞭地直奔西風去了。

而就在我們滿心愧疚奔赴西風之時,西邊境外,塞逐國內卻風雲詭譎。隨著異堞與塞逐的距離不斷縮近,他身邊的暗殺竟也能漸漸明朗化,放肆的截殺未果后,公開的合理化的挑戰又開始了,而這個時候總有些自以為聰明的傻瓜會衝到前面試水,往往都是些不足一提的角色,但有時也會出現意外,比如這個幸運又悲慘的二王子,他簡直就是為這件事而生的。

異堞剛歸國時,所有聰明人都在靜候時機,只有這個勇敢的傻子毅然決然的提出了挑戰,當時的異堞風光無限仿若回到了最為得寵的孩提時代。二王子自小不被看重,也不知聽信了哪家的姦細,深以為自己遇到了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這一生全指著這一戰成名了!可他也知道自己的挑戰未必會被接受,鼓著勇氣準備賭命的,但終究還是先用了一把他珍藏多年的名劍試探了一下,怎知他這樣幸運,異堞竟同意了!不僅同意了,最後還輸給了他!這可讓他有了炫耀的機會,生出了全不必要的野心。原本該毫不起眼的度此一生的人突然錯以為自己也能做獵人獵殺獵物了!那他也就離變成獵物不遠了。當然,在此之前他還是有機會再吃一次誘餌的。

二王子戰勝異堞這事發生在年末,而轉過年來,在王子們的比試中,他又破天荒的拿下了第一!這下,他左右一貫靠著阿諛討生活的心腹們可終於有了大顯神通的素材,直將他困進了五里霧中,直至賭命的檯子上被六王子一刀劈醒,斷送此生。

但這些卻只是個開始,一波剛過,一波又起。

縱然六王子打從娘胎里就被種下了對異堞的恨根,但他的絆腳石卻並非他一人,還有頂替了異堞成為其父新寵的七王子。相比剛剛回來表現又有負期望的異堞,顯然七王子的根基更穩,威脅更大。權衡輕重,這個本有成王之命的可憐人竟鬼使神差的將挑戰的刀頭對準了其父國王。雖然他所思慮的並非沒有道理——其父愛七子,偏心甚重,七子亦有勇,武功卓絕,若六王子坐等七王子挑戰,即便贏了也難免身負重傷,之後必被異堞所殺;同樣,他即便贏了異堞也會被七王子殺。無論哪邊都是死棋,若想破局便只能將這唯一的一次機會對準掌控棋局之人。

塞逐先代中並非沒有挑戰國王的先例,且有規定:勝王者為新王,受萬民愛戴,受兵臣保護,一年內可不接受任何挑戰。也就是說在這個國家,這種事不止不是謀逆,還是國民喜聞樂見的大場面。只不過近幾十年來國家統治相對穩定,人民思想逐漸東化,這樣父子相決的場面才漸失於人們的記憶當中。於是消息一出舉國轟動,餘波更是傳至四鄰,時正值我與小掌門第一次吃了西風的閉門羹之際。

我們剛一進西風地界,就又弟子老遠的看準是我二人,通報都沒通報就連忙鎖了大門,一邊鎖還一邊大聲預著警:「『抱歉』來了!『抱歉』又來了!」

我家好好的小掌門,本想取個威風的名號行走江湖,無奈一不小心就變成了「抱歉」,關鍵還真的很抱歉。

「這是讓我在這等著呀?還是讓我把門劈開自己去通報?」看著這波操作一臉疑惑的小掌門問。

「大體上是讓我們回去。」

「那豈不是白來一趟?」

「要不你先回去?你走了,過一會兒說不定這門就又開了,通傳的弟子也回來了。」

「錯由我犯,我不在豈是誠意之舉?」

「嗯......嗯!你在,無法道歉;你不在,無法誠意道歉。這事兒辦不了了呀。」

「那......買點東西?」

「我覺得你能產生這樣的想法很好,禮尚往來也算誠意。但這不是重點。如果東西能送進去,話就也能傳進去,現在話都傳不進去,東西怎麼遞進去?」

「為什麼要遞進去?」

「不遞進去買東西幹嘛?」

「吃。」

......嗯!「也對。」

而就在我們倆閒遊般的於西風派大門口安營紮寨,認真巡邏,「成功」不讓一個西風弟子出門的這段時間,一個重磅消息以極快的速度席捲而過,除了整個與外界斷了聯繫的西風派外,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便是塞逐易主。

積累這種事,往往越是不知不覺越會收穫頗豐,即便積得是「怨」。我們以為的善意興許在對方看來就是侮辱,我們等待的和解卻是別人避免的失敗......到頭來積怨難返,只有自己不知恨何至此;到頭來陣前相對,只有自己不知仇從何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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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世因果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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