３１、遺棄

31、遺棄

她的情緒一秒生一秒結，立刻恢復了平靜，注視也就隨即消失了，但話題沒有。就像與躲在立柱後面的我同桌吃飯的這個女孩，剛轉過頭來就長嘆一聲，對對面同伴說：「太羨慕了！我要是也能像她那樣幾百年沒吃過飯似的就好了！開個直播就能掙錢了！錢－－！是我對你的愛還不夠強烈嗎？你怎麼不來找我！？」

姑娘，有些事，只有愛是不夠的。

而那邊葛倥終於意識到他新認的「祖宗」吃得太多了！他把盤子碗都往邊上推了推，從她手上搶走了沒吃完的半張餅。一臉期待的提議說：「我們去旅遊吧？」

「旅遊？」她盯著被扔到湯碗里的餅不過心地反問。

「開我爸的車去自駕！走到哪就吃到哪、玩到哪。想去哪就去哪！」

只見她雙眼一挑，簡直正合心意！「好！想去哪就去哪！我要去世界上最遠的地方！」

「那得坐飛船！雖然去不了最遠的地方，但卻可以一直走下去。東南西北，你想往哪個方向走？」

所以呢？逃學？休學？退學？離家出走？何況，沒有證件、沒有身份的她，能走多遠呢？

「東南西北，」她知道的，從前有一個迷路的亡靈告訴過她，一遍又一遍，說了很多遍，直到被送往輪迴。「北面。往北走。」

「去看大白熊嗎？」

「北邊住著大白熊？」

「嗯，我們能到的最北的地方住著大白熊，我們能到的最南的地方住著白肚子小黑鵝。」

「那最東和最西呢？」

「這裡。」

「這裡？」

「我們從這裡出發，無論向西還是向東，最後都會回到這裡。因為我們是『球民』！」

「不要！不要回到這裡！我永遠不要回去！就去看大白熊！現在就走！現......啊——啊！這又是什麼！？」她捂著肚子說，第一次感受到這奇怪的「不適」。

此時小掌門本另有對戰之人，餘光顧及才抽空拉我，可卻留了空隙給對手！即便她躲閃敏捷，左肩仍受了一刀，刀口自肩下斜向上出，只距心臟數分。而與此同時，遠方異堞手上的弓已拉滿，正對我心口，可他卻在鬆手的一刻對上了小掌門的眼睛。就在我盯著她的傷口無措間，異堞的箭和傷了小掌門之人的刀同時而至！但再眨眼間那刀卻像擊到了什麼硬物般突然碎成了塊！雖然即便它不碎也傷不了她，她原本就有躲開的能力，只是她躲刀的方向卻躲不開箭！那箭直從她後背穿透到了前胸又刺入我的胸口！在刀與箭之間她選擇了讓我活著！

我終究......連她的肉盾都沒能做到！

「小......掌門？師姐？醒醒......醒醒啊！樊，樊......星落？」沒有迴音，怎麼會沒有迴音？「我叫你名字了！我......」

「池月——！？」

誰？誰的名字？他在叫誰？他怎麼突然就出現在這了？我不知道，沒人知道。

他本想救她，卻親手殺了她。不只是我，現在所有人都能感覺到他的恐怖了。戰場莫名其妙的就安靜了。他扶好她把住箭身一把將我推開。她抱走了她。我很努力的想去追，卻一步都沒能挪動......

我方的將領不知是如何審時度勢的下達了撤退的命令，反正大家都跑了。只有敵軍沒有接到追擊的命令，徒留在王的憤怒中自危，追隨王而去。

我緊緊的盯著他們，可視線卻愈發模糊了，興許是有個嫌我煩的敵兵想給我個痛快，可我自己都不知發生了什麼......等我再睜眼時身邊都是死人，只是後來就有了傳聞：「聽說有人看到了一股強大的力量！就像當年他爹那樣。」於是很快我便成了眾矢之的。可是，真的是我嗎？恍惚間我分明聽到過一個聲音：「這個人，我可留著還有用呢。」

他是誰？真的存在過嗎？沒人會在意，甚至包括我自己。而我卻只好奇一件事：異堞，為何不直接殺了我？我的命，對他而言，又變得無關緊要了嗎？

那時我被一隻烏鴉啄了一下，才從死人堆里醒過來，嚇了它一跳。我連滾帶爬的到了附近一個村裡，又將村民嚇了一跳。他們壯著膽子死馬當活馬醫的為我處理了傷口，渾渾噩噩的過了數月，我竟苟活下來了。

既然活著，仇，就要報！

我從未這樣迫切的要成為一個強者，我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渴望自己真的擁有那可怕的力量，可我太弱了，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而我很快發現，我是多麼需要自保。

這江湖，似乎從某一刻起所有人都認識了一個叫將暝的人，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身世，他的長相，他身帶邪力，他將會成為又一個魔頭。此人，人人得而誅之！

那小小的村子成了我最後的安樂窩，踏出去，便是腥風血雨。還談什麼報仇？活著，已是萬般不易。但很快我也發現了這種生活的好處：它能讓我變強。

而此時縱然我已是江湖上「有名有臉」的人物了，卻也算不上家喻戶曉，相比於我，還另有一則傳聞流傳更廣，上到朝堂下至坊間無人不知！那便是塞逐國王兇惡無比殺人如麻！於是本就厭戰的朝堂之上更無將願領兵對敵了。商論又商論的，最終還是派了位大人大義凜然視死如歸的前去議和了，可沒想到對方竟輕易就答應了！於是大人們又覺得這是塞逐的陰謀，是假意停戰再趁我方不備突發攻擊之計！堅持要嫁位公主過去和親！要知道本朝開國以來還從未有過和親先例，且那那塞逐國王早已被傳成了妖魔鬼怪模樣，現在嫁哪位公主過去都是羊入虎口，如何捨得呢？然就在朝堂上爭論不休之際，卻有位深明大義的公主主動請嫁了！她自願和親，不帶一仆一婢。

而這位自請入虎口的公主竟也算得上是我一位熟人！正是燦華谷的王小姐。以她對小掌門的敬慕，這主動請嫁的意圖也就可想而知了。但說到底這事沒幾個人知道，我也未曾想到她竟是公主，請嫁的公主竟是她。

但不知是不知，不料是不料，待到她刺殺失敗，也就眾所周知了。此消息一傳回整個朝堂簡直炸了鍋，舉國難安！到頭來卻也不過庸人自擾罷了。反倒是塞逐全未在意，除了將公主關起來外，並未見起兵。

雖然按朝堂上大人們的意思這也極可能只是假象，畢竟，誰會相信這樣一個殺人如麻的國王真的會無心征戰呢？公主會！她不僅相信了，甚至連殺意都淡了。因為，她發現了一個秘密。

「裡面關的就是那個被硬塞進來還想行刺的公主？」被軟禁的公主聽見門外有個姑娘在問。

「是。」看門的侍衛答道。

「把門打開我看看。」

「這......不行啊，姑娘。」

「有什麼不行的？她一個行刺連門都沒進去，匕首都握不住的小姑娘我還能讓她跑了不成？」

「真的不行。我們......」

還沒等那侍衛說完，她在手指上轉圈玩的木劍在兩侍衛頸間各擊一下，兩人就順勢倒了下去，她右腳尖一勾，那侍衛腰間的刀就被勾到了她手上，只見她轉身蓄力，一刀便劈開了門。公主本準備了一個花瓶想趁她進來襲擊她，可卻被她踢門的聲音驚了一下，跌在了地上。

「你就是公主？」

公主跌在地上略顯窘迫，便大聲增勢道：「沒錯！我就是！你......」可隨著她調整好坐姿仰視去看，隨著門外的姑娘走進來，她突然發現，剛剛那聲音給她的熟悉感並非錯覺。「星落——！我就知道你不會死的！你來救我了——！」突然間什麼窘迫什麼威嚴都不重要了，公主緊緊抱住對方的腿，不管不顧的大哭大叫著。

可沒想到對方卻長嘆一聲道：「本來還想請教請教你，沒想到是個瘋的，難怪你的國家死活要送你到這來，而且一來就無緣無故的行刺，還行刺的那麼蠢！算了，你既來了就在這住著吧。」說完便彎腰拉開了公主，將她拉到床邊按在床上，還蓋好了被子，拍了拍頭哄傻子般道：「好好睡吧，一會兒就吃飯了。」說完便轉身走了，到門口踢了踢倒在地上的侍衛：「鎖好門。」

而公主這會兒才反應過來事情並不簡單！趕緊追了過來喊道：「我我我我沒瘋！你回來回來回來！」

可那姑娘回頭看她一眼，滿是憐憫，又對侍衛說：「她既是個瘋的，你們都不許欺負她！我以後會常來看她的！被我發現你們欺負她......」

「不敢不敢！絕對不敢！」

公主看著這一幕心想這可怎麼辦？一急，脫口而出道：「我我時時好時壞！現在清醒了！你剛說有什麼要請教？」也是著實不易！

她選擇為我而死，自是望我能活。可我卻沒有一點良心，只覺是被遺棄了一般委屈。可千年後的今天，我終於成熟了，終於，能為她可以離開，而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