４８、不識（二）
48、不識（二）
縱我不濟，又受了不輕的傷，可對這兩人還是很有勝算的，雖也不得不說還是有些小瞧了他們的配合，大刀主攻短劍做輔，著實僵持了一段時間，卻也還是漸漸落於了我的下風。我無意殺人，留了口讓他們逃走，誰知這大刀遲鈍的很，還是被短劍拉了一下才知退撤。不料才跑出去沒個十來步就被以牙還牙了！只是這次不是一支小小的鏢，而是一把地地道道的長劍擦過了短劍的鬢角！
那劍身在我余光中一閃而現，從他二人中間飛過插在了餐館後門上，正是我剛扔在她門口的那把。
「這個人怎麼這麼多仇家？」小掌門一邊走一邊說。「這要是不說清楚豈不是沒完沒了？」她越過我走到那兩人面前拔下劍收入鞘中。「尋仇呢，我勸不得什麼。可尋仇一定要認對了人！你們看清楚！他們只是長得像不是一個人！」
「我看該看看清楚的是姑娘你吧！剛剛他自己都認了，他就是魔頭將暝！」
「將暝？那看來這次確實是找你的！」她轉過頭來說，又轉過去問：「可他為何是魔頭？」
「就......」那兩人竟也愣了一愣，但很快就說出了自己對「魔頭」這個詞的理解：「殘忍凶暴無惡不作！」
「比如呢？」
「比如......濫殺無辜！殘害同門！欺男霸女！罄竹難書！」
「真的？」
「人盡皆知！」
「我不是人？不，這不重要。可是若真如你們所說，濫殺無辜，那他為什麼要放了你們？同門......又殘害了誰？欺的男霸的女可都報了官？」
「這，縱然我們說不出，但定是有這些事的！否則如何整個江湖都在追殺他？小姑娘你若不是被他騙了就是要為虎作倀！」
「嗯，說的有道理。那我就......」
她頓了頓，用劍鞘撥開半扇後門，躲在後面準備給她送水卻被劍插入門的聲音驚得原地不動的店小二就露出了臉，滿臉笑意的問道：「這位客官讓我給您燒的水，您看是不是不太熱？要不要回去再燒一燒？」
她伸手去試了試，滿意道：「正好，我可正想洗個澡呢！麻煩幫我送進去吧。」然後又回頭繼續與那二人道：「那我就先被他騙一段時間再考慮要不要為虎作倀吧！」語罷便跟著小二回屋去了。
「你......！」這可氣壞了兩位好漢！齊刷刷的目送了她一路又刷刷齊的回過頭來眼殺了我。突然像是在我這個魔頭面前全無性命之憂了一般轉身收拾起馬車來了。
也罷也罷。
「哎！」送水回來的店小二走過我身邊的時候突然站定了嘆氣道：「真不知是該說你家主子換了新狗呢？還是你這老狗換了新主子？不管怎樣，恭喜了！」那語氣竟莫名熟悉，可我與他不過是兩次住店的接觸，說不上相熟，而且此前也未曾有過這種感覺。
「你跟我說話？」說起來他剛剛站在門后我竟也絲毫未察覺，還有他剛剛左手拎著一桶右肩挑著兩桶水走路時的平穩......「你是誰？」
「虧我還想著你！擔心沒人給你收屍！你竟把我忘了！」他卻一副憤憤模樣。
「你，」會想為我收屍的人可並不多，我快速的在記憶里搜索著相符的人，語氣、體型、能無聲無息躲在......「隨心！？」
「噓——！我可不想成為眾矢之的。」若不是他與我搭話，我根本發現不了，沒想到影依除了輕功，易容術竟也如此厲害！「你也別誤會，我也從沒想過要救你，無非就是同在此地，偶然得知了你的下落，順手給你收個屍而已。沒想到就你這濫功夫竟還能活著回來，更沒想到她竟也還活著！但可惜了！終究是死過一次的人，功夫真是大不如從前了。」
是啊，我又何嘗沒發現。「她忘了，刀槍，過去，我。」
「但看起來，還是有記得的。」
「什麼？」
「無論她是誰，無論你是誰，你都是她的......」他竊笑著瞄了我一眼。「好跟班。之後作何打算啊？回平雲嗎？」
回去是一定要回去的，還要給師父報個信兒，只是......「我不想做她的跟班了。」現在的我，不能與她同行，得保持距離才行。
「呦！好志向！該不會是真以為自己如今的功夫能橫行江湖了吧？兄弟，狗屎運不會一直都有的！」
「我知道。」
「找死啊？我成全你啊？反正死在誰手上都是死，不如就把這揚名的機會送給能給你收屍的我！」
「那你先送我回雲平山。」
「切！我影依主營的是暗殺的活兒，不幹護衛。你們平雲不是愛接這活兒嘛！去找你家小掌門。」
你們平雲......「我一個被逐出師門的，她一個失憶的，哪有『你們』了啊。不送算了，走到哪死到哪，我還好奇是哪個撿屍的運氣這麼好呢。」買賣不成，走人便是。
「嘖！你這人不能這麼消極！雖然在死這件事上，大家死了都一樣，但它還有個過程上的區別嘛，若想死的神不知鬼不覺自己都沒反應過來那還得是我們影依！你......不是你該不會仗著自己快死了，想偷看你家小掌門洗澡吧？這是不是太猖狂了一些？誒？誒！與我無關啊！」
「嗯？」窗子打開，小掌門一臉懵，不明白小二大喊的「與我無關」指的是什麼，然後又恍然大悟道：「啊！洗澡水？我自己倒也行。」
她一向的習慣，洗完澡穿好衣服第一件事就是開窗。
「呃，你，客官已經洗好了啊？我這就進去倒水。不耽誤二位聊著。」
「不是......他不是說與他無關？」
「不知道，突然就喊了那麼一句，大概......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大白天見鬼了。」
她點了點頭，「所以說嘛，人就不能做虧心事！」說著還側目瞄了隨心一眼。
沒想過為什麼，或許根本就沒有原因，只是聽她說這樣的話就是會讓我很開心，比夏天的明媚、和煦的黃昏更開心！「嗯！」
「啊！我正想去謝謝你，這兩身衣服你是怎麼買的？正合身。劍也是把好劍！」
「是那裁縫手藝好，我大略一說他就有數了。」
「哦！那可真是厲害。」
好在我讓那裁縫留了余富，看起來，她是比原來稍稍胖了一點。「這槍既然認你做了主你也一併帶著吧，它槍身是空的並不沉。還有這些錢你收好，不要丟了，也不要全部給了乞者，買什麼問好價錢，要等人家找零。還有！千萬不要說自己是塞逐人，你若打聽他們的行蹤被問起是什麼人，就說是公主的侍女。還有......」
「你不和我同行了？」
「我......我，突然收到了家裡的信，要回去一趟。」
「那你家在哪呢？」
「在北邊。」
「那我要去的地方在哪？」
「你要......！」她能走到這也是個奇迹啊！「你既然是送公主，那要去的就肯定是王城了，王城在南面。」
「原來如此，那確實是不順路，等過了關就分開走吧。」
「說起這個，」我把她的文書遞給她。「這個你保存好，過關的時候要看的。千萬別丟了！」
她接過去打開看了看誇張的長嘆了一聲：「你果然還是把我當成了她！我不是星落！是落月！」
「誰讓你從隊伍里飛出來了呢？原本送公主是用不到這個的，可現在沒人能證明你是你，就必須要有這個才過得去。」她卻依舊盯著那文書不高興的模樣，倒像是回到了我剛認識她時。「過關可不是單單過個門，盤查的仔細著呢！難不成你是擔心作假被發現，過不去了？」
「我又沒什麼壞念頭怕什麼？根本不需要這個！」說著就將文書扔回給了我。「我就是我！為何不讓我過？」
「那你就試試。」
「試就試！我現在就去！」說著話半身已經探出了窗口。
「連包袱都不拿是知道還得回來了？」
她瞪了我一眼又縮了回去抓起我為她準備好的包袱，將錢往裡一塞翻身就跳了出來，又瞪了我一眼，正有商人的馬車啟程開了院中側大門，她便一併走了出去。我回屋取了自己的東西去店裡買了些帶走的吃食結了賬。
「客官慢走！」隨心送我到門口，又小聲道：「你就這麼跟她分道揚鑣了？」
「你又不送我！那要不你送送她？」
「我閑的！她又沒被追殺，功夫再不如前自保還是沒問題的。」
「所以我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此一別，你我，也便後會無期吧。」
「真不考慮一下？我們影依在這方面風評很好的！」
我不再理他，徑直向關口去，卻被他一把拉住閃進了小巷。
「這就要動手了？」
「我要想動手，給你現做棺材這會兒都下葬了！給！臨別禮物。」我接過他扔來的東西，竟是一張臉！「仔細著用，比靠你那身濫功夫活的久多了。」
那時在燦華谷不過幾日交情，我還嫌他煩，未曾想如今千夫所指竟會受他如此照拂！
我生於黑暗，本以為世間便是那般，而那時為我撐開天地的不是盤古大仙，是個小女孩，她變不成風雨日月山河，她倒下了，我便也只能重回混沌。現在她又回來了，風也回來了，光也回來了。
「多謝。」或許看起來並沒有誠意，但我自己知道這兩個字有多少分量。
「廢話。」他轉身出了窄巷，招呼著進店的新客。
她不認識我了，我也沒有認出他，他們，根本不知道我是誰。就因為那不可靠的記憶，就因為一張臉，就因為那沒有實證的傳言！就成了偶然遇到的陌生人，就成了無關緊要的店小二，就成了十惡不赦的大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