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猩紅嫁衣（13）

蘇荼沉默，垂眸不知是在思量什麼。旁邊的司默側頭看了看她，眨了眨眼，忽而轉過頭，微微笑著道：

「姜師妹，你謝大哥剛醒，咱就先別黏著人家了，去給他打盆水擦擦汗吧。」

「啊。」被喊的少女抬起頭，神色間似乎有些不情願，但轉念一想好像又確實在理，便只得應了聲好。

她慢吞吞地從謝晏懷裡起身，在即將推門離去時卻又再次看向謝晏，「謝大哥你等等哦，我很快就來！」

「……嗯。」謝晏微微頷首，笑著看著少女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出去，待到門徹底關上之時，他才收斂起唇角的弧度，轉而看向蘇荼，皺了皺眉，卻並不言語。

蘇荼自然知道他想表達什麼。

仙尊斂下眉，神色平淡地感嘆了句：「這鬼魅心思當真縝密。」

「是啊，太像了。」謝晏開口接道，「如若不是我已經衝破幻境有了記憶……恐怕當真會以為方才的那個便是芸兒吧。」

說完，謝晏嘆了口氣，表情略微惆悵：

「就眼下情況來看，芸兒定是凶多吉少了。必須得趕快抓緊行動才行，可這鬼魅心思如此細膩縝密，如若我們再次陷入同師兄一樣的幻境之時……」

謝晏看了司默一眼，表情又從惆悵轉為了為難。

司默眨眨眼。

忽而，他也跟著嘆了口氣，露出一副既惆悵又為難的表情：

「是啊，這鬼魅如此狡猾且詭計多端，要真是不小心落入她的陷阱了該如何是好啊……只可惜師尊先前給我的護身符千金難求，僅此一張，用了便也就再沒有了……」

「沒有了？」

司默看著謝晏神色明顯怔了一下，轉而又露出一副苦惱的模樣：「那……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師尊師兄，我先去外面探探情況，晚點回來。」

說著他便要從床上起身，卻被司默按住。

少年漆黑的瞳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眸子裡帶著顯而易見的關懷。

「謝師弟才剛醒，不休息會再走嗎？」

謝晏抿了下唇：「多謝師兄，……但還是不了，現在情況緊急，我怎麼休息得下去。」

說著少年抽出被壓著的衣袖，從床上下來，對著蘇荼拱了拱手，而後便消失在了門外。

年久失修的門吱呀一聲又被關上，搖搖晃晃像是隨時都會從那木製的門框里掙脫下來一般。

「……」司默慢慢放下唇角，卻在側頭看像蘇荼時又重新揚起溫軟的笑，少年在仙尊淡淡的注視下轉過身，面朝著蘇荼歪了下頭，「師尊怎麼看？」

蘇荼看了他一眼，扔過去一張紙。

淺黃色的紙被揉成皺皺巴巴的一團，司默接過打開，上面分明是一片空白。然而少年對此卻絲毫不意外，他揚了下眉看向蘇荼，黑眸里浮現出些許興味。

他忽而壓低了聲音：「現在么？」

「……」分明是用的靈力傳音，但這人卻非得把聲音壓這麼低，還故意做出一副這樣驚訝的表情，倒像是生怕不被旁的人所察覺，反倒是怕被自己給聽見了似的。

在那人興緻勃勃的注視下，蘇荼有些無語地點點頭，有些不能理解司默奇奇怪怪的趣味。

「走吧。」仙尊邊說邊迅速掐了個訣，淡淡的靈力在女人的指尖凝成一個小小的光球，隨著她的動作而朝前飄去，最終落在了司默身上。

司默揚了揚眉，開口剛準備說些什麼，便又聽見蘇荼道：「帶路。」

「……」少年默默咽下了之前想說的話，轉而揚唇，清凌凌的眉眼間盛滿了溫軟的笑，「那……師尊跟緊我哦。」

*

天色昏沉，樹木枯敗。

密林中忽而多出兩道雪白的身影，在一片昏暗中顯得十分格格不入。

然而這兩人偏生還十分沒有自知之明，就那樣大剌剌地杵在外面，看著不遠處同樣身著白衣的少年。

被觀察的少年此刻正側對著他們，他的面前是一座看上去分外荒涼的墳墓。

忽而，少年閉上雙眼，司默看見他的嘴動了起來，上下不斷地開合著，像是在吟誦著什麼古老的咒語一般。

伴隨著他輕緩的吟誦，兩人很快發現空氣中開始一點點出現波動，那波動由遠及近，一點點擴散，最終停留在那座墳墓的上方，形成強烈的氣流。

與此同時，少年的手指也開始以一種十分詭異的姿勢扭曲起來，然後宛若修仙人結印時的手法那般，開始飛快地做出一個個令人匪夷所思的形狀。

上空的氣流隨著少年結印的動作一點點下降，司默從少年側顏里讀出了一絲瘋狂的興奮。

終於，當氣流破開墳墓，發出轟隆一聲巨響之時，少年的身體也開始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從下至上發生急劇的變化。

原本的白衣慢慢變成了女性氣息極強的艷紅色衣裙，從側面看，少年臉部的肌肉開始萎縮，原本束著的墨發也散亂至腰間，被吹得凌亂。

遠處一個略有些陳舊的紅蓋頭被風吹來，慢慢落到那人的頭上，掩蓋住了她原本的面貌，只見得一個蒼老而瘦削的下頜。

這竟是一個穿著嫁衣的女人。

不遠處的司默眯了眯眼，少年睜著一雙黑色的瞳，看著那人慢慢走上那堆原本是墳墓的廢墟。

女人的步伐緩慢而沉重。隨著她每一步的踏出，沙石地上都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與此同時，女人嘴裡又開始吟誦起那些晦澀的咒語來。

但這次的卻略有不同。

司默閉了閉眼，只感覺頭腦一陣陣發暈。

鬼魅的咒語如有實質。少年彷彿回到了最初同她交鋒時，那種從內至外都瀰漫著那種昏沉又尖銳的痛楚。

司默驀然咬緊了牙，極力忍受著血脈在身體里奔騰洶湧，四處喧囂即將爆炸般的感覺。

就在此時，他忽而感到嘴角一陣清涼，熟悉的味道讓少年不自覺地鬆了牙關。

接著血液像不要錢似的，被靈力控制著源源不斷地灌入司默口中。

液體入喉，體內原本奔騰膨脹的感覺像是被扎了一針又被捏住了出氣口的氣球般，緩緩地平靜了下來。

昏漲頭腦里盤旋著的尖銳耳鳴也隨之消失，少年慢慢睜開眼。

模模糊糊看見一個雪白纖細的人影。

司默動了動唇。

「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