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刺客

第十五章 刺客

典獄吏人引路,許嘉恆、唐楷,還有被迫帶上鐐銬的顧氏兄妹,一同走進了狹窄的男獄。

男獄中從未出現過女人,尤其是顧瑂這樣乾淨美貌的女人。她走進來時,那些呻吟哭泣的囚犯大多停止了聲音,貪婪猥瑣的目光緊盯著她,甚至有淫蕩的笑聲傳出來,這種冒犯讓顧瑂如芒在背。

唐楷當然能感覺到她的不安,於是悄悄伸手拽住了顧瑂的袖子,將她拉到了自己身邊,警告地擋住了那些令人不快的視線。

這小動作弄響了鐐銬,許嘉恆、顧玙紛紛看過去。唐楷迎著目光,滿不在乎,一本正經扯謊:「地上有污物,別踩到。」

許嘉恆冷哼一聲,只作不見,將頭轉回,問吏人道:「那人囚在哪裡?」

「回稟侍郎,就在這裡。」

瀰漫的血腥腐臭氣中,眾人行至了西獄最里端。他們看見那高壯的男人蜷縮在狹小的牢房中,身上血跡斑斑,沒有一塊好肉,顯然已受過大刑。比他滿身傷痕血跡更為可怕的是他那張臉。一道虯結的刀疤半指來寬,自左上至右下,將他的臉分為不對稱的兩半。他的呼吸粗重,神志已不清醒,典獄吏人大聲呼喝,那人只微微動了下身子,沒睜開眼睛。

顧瑂見這慘狀,心道:難怪他們要到這裡來審問,這人這樣的身體狀況已經不可能帶出牢房,被打成這樣還什麼都問不出來,當真是個壯士。

顧玙見到這血人大受刺激,他記憶中的路歧雄偉爽朗,是個快意瀟洒的漢子,何曾如此委頓不堪。他不由激動起來,湊到監牢門欄旁大聲喚他:「路大哥,路歧。」

骯髒的監牢中,路歧動了幾下,掙扎著抬起頭。

他渙散的目光逐漸聚焦到顧玙臉上,緩緩道:「小兄弟,你怎麼竟在這裡?」

顧玙關切道:「大哥,你還好嗎?」

路歧咧嘴笑了笑,牙上都被鮮血染紅了:「一時半刻還死不了。」他盯著顧玙的鐐銬,不可思議:「你犯事了?」

顧玙見他說話還有氣力,心下稍寬,苦笑道:「都是大哥連累的。」

路歧努力想了想:「我怎麼會連累你?」

「你犯了刺殺司理的重罪,還攀纏上了我。」顧玙無奈。

路歧已經腫起的眼睛都似乎微微睜大了一些:「這與你何干?」

「你與顧玙相識,身上又有與他相關的物證,你現在說與他無關,豈非當我們是傻子?」唐楷故意道。

「京衙的狗官,信口雌黃,什麼物證都是你們憑空編造的!」路歧怒道。

「當然不是,顧玙已經認了。」唐楷道。

路歧轉向顧玙,道:「什麼物證?你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們抓我來,因為你手上的那個紙條,紙條上有我妹妹的名字。」顧玙道。

他以為路歧會幫他解釋清楚,然而,路歧渾濁的瞳仁忽然射出精光,整個人莫名有了力氣,猛地撲到門欄前,可怖的臉惡狠狠對著顧玙,與方才稱兄道弟的樣子判若兩人,咬牙切齒道:「那張紙和你什麼關係?」

他的突然暴起驚壞了眾人,典獄吏人立刻擋在許嘉恆身前,嚴陣以待,若他再上前,肯定會被立斃刀下。

顧玙也怕路歧受傷,連忙解釋:「這個紙條是我給庄姐姐的,你如何拿到?」

路歧的胸口因憤怒劇烈起伏:「你什麼時候給她的?給她這個做什麼?你快說!」

「別急,我這就說明白。」顧玙安撫道。

「你是要好好講明白。」唐楷插言。

獄中幾雙眼睛都盯著顧玙,顧玙緩緩吐了一口氣:「我今春到浮嶺尋妻,不巧迷了路,在山上遭遇白狼襲擊,多虧路大哥仗義相救,將我接到家中養傷。他家中的姐姐庄氏想下山到京城做工。我那時傷還沒好不便回來,庄姐姐下山的時候,我給她寫了這個紙條,讓她有需要就去半日閑,也就是我家的鋪子,找我妹妹顧瑂,顧瑂看到字條一定會幫忙。」

顧玙說得真誠,這理由也無甚紕漏,久觸刑獄的許嘉恆一眼便知他沒說謊,刺殺劉秉禮的事情確與他無關。可顧玙誇下海口要問出兇徒為何刺殺司理,他怎樣做到呢?而且就算他做到了,他便要依照前言放了這兄妹嗎?許嘉恆看向唐楷和他旁邊的顧瑂,不屑地哼了一聲。

路歧重重嘆了口氣,忍不住咳了幾聲,嘶啞道:「可惜了……」

「你如何拿到字條,你是又見到了庄姐姐嗎?」顧玙問道。

路歧的眼睛一瞬失焦,眉頭擰起,觸及了痛苦的回憶。

良久,他嘆道:「她死了,死在下山的路上,屍體被野獸啃得沒了模樣,右手上緊緊抓著這個紙條。我以為是關於兇手的信息就收了起來,準備辦完正事再好好查查,還沒來得及就……咳咳。」路歧又咳了起來,血沫從他嘴角溢出來。

顧玙對庄氏的死大為痛心,見路歧吐血,又擔心道:「路大哥,你沒事吧。」他看得出來,路歧受了很重的內傷,五臟六腑大多碎裂,已是強弩之末。

路歧猛咳一陣,緩過氣來:「顧玙,你說的都是實話?那紙條是你寫來幫她的?」

「當然,我留在你家養傷的第一晚就是庄姐姐給我送了麥餅充饑。她待我很好,我當然要盡我所能幫她。可是……」顧玙眼中露出痛苦的神色,「我沒想到反而害了她,山路那樣危險,若我當時不讓她走就好了……」

路歧跟著嘆了口氣:「她為什麼要走,我早說過,這世道哪有我們這等人的容身之處。」

「庄姐姐不幸殞命,路大哥,你又為什麼要賠上自己的一條性命?」顧玙痛惜道。

路歧渾濁的眼睛意味深長看向他,緩緩吐出兩個字:「使命。」

顧玙渾身一震,只覺汗毛倒豎,緘口不言。

唐楷敏銳捕捉到了顧玙的變化,問道:「誰命你做這件事,顧掌柜你知道是不是?」

顧玙一驚:「我不知道。」

「你怎麼不知道,」路歧忽然呵呵笑出聲來,「你當然知道。」

顧玙震驚地看著他:「路大哥,你……」

「在我家的時候,我難道沒給你講過虎頭的案子?」路歧盯著他,「我是報仇來的。」未等顧玙反應,路歧輕蔑地看了唐楷一眼:「你們不就是想知道我為什麼刺殺劉秉禮嗎?我說,現在我就告訴你們他為什麼該死。我勸你再叫幾個人來,把我要說的記下來,記清楚,趁著我還有氣給你畫押。」

路歧的意思明明白白:他要招供了。

曉事的吏人不等吩咐立刻拿來備好的紙筆,在一旁候著。

顧玙心中五味雜陳。路歧會招供,他是篤定的,只要路歧得知自己被冤枉這件事一定會將來龍去脈講清楚,為自己脫罪,他不許任何無辜者受害,他最見不得「冤」字。可當這一刻真的近在眼前時,顧玙的心莫名痛得抽搐起來。他在此刻才想道,畫押大概就意味著路歧生命的結束。

路歧撐起一口氣,斷續講起了他的事:「去年春末京城出了一樁案子,玉匠田雄在家中被殺。京衙為了儘快結案,不問青紅皂白屈打成招,誣陷他的小老婆和一個叫劉虎的砍柴人私通,通姦殺人,判了斬刑。劉虎的父母拿著翻案的證據從京衙告到刑部。可是你們這些狗官置若罔聞,最後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蒙受冤枉、身首異處。虎頭的娘親上吊自盡,他爹流落街頭,好端端一家人家破人亡。劉虎的案子上,當時簽字判斬的就是劉秉禮,對虎頭他爹的伸冤敷衍了事的也是劉秉禮。這筆血賬必須算在他頭上。所以我潛入他府上殺他為劉虎報仇,一命換兩命,便宜了他。可惜啊可惜,我實在後悔,不該想著用縊死的法子折磨他,一刀斃命就痛快了,可惜中途被他家僕人發現,竟留下了他的狗命。」

路歧說完這些狠狠向地上啐了一口鮮血。

「你與劉虎什麼關係?為什麼要為他報仇?」許嘉恆問。

「可笑,有不平事,人人可管。我不認識他,聽聞冤案,氣不過你們這些狗官草菅人命,就來報復。我本不想說,讓你們終日惶惶,可說了也好,讓這獄中人也聽聽,你們昏聵糊塗多麼荒唐,」路歧呵呵笑了起來,不斷有血自他嘴角滲出,他也不在乎,「狗官,舉頭三尺,神明自觀,你們欠的每一筆血賬都會被算清,不過早晚。」說罷,他便接不上氣,垂頭不再言語。

「畫押。」許嘉恆道。

吏人將訴狀遞來,陸歧已經不剩什麼力氣,是吏人拿起他的手蘸著鮮血按上了手模。

「侍郎,此案已畢,獄中污穢,不如到前廳休息吧。」伶俐的吏人將畫好押的案卷遞上,殷勤道。

許嘉恆「嗯」了一聲,吩咐道:「將他看好,盡量活到上面批文下來,再行論處。」

「嗬嗬」合著血沫的阻塞的笑聲響起,是路歧。

路歧已經發不出清晰的聲音,喑啞道:「我路某最恨草菅人命的狗官,豈能折辱在你們手裡。顧玙,你很仗義,路某謝過了。來生若得再會,我們定得交個朋友。」言語方畢,路歧用盡最後的力氣猛地撞向牢中牆壁,傷口噴出的血在牆磚上留下一片不甘的紅。他本就受了嚴重的傷,只吊著一口氣,此時眼見活不成了。於彌留間,他口中仍含混喃喃:「你可不能再躲開了……」

顧玙大驚失色,驚叫一聲:「路大哥!」

顧瑂嚇得頭皮發麻,不由自主抓住了身邊眉頭緊鎖的唐楷。

只有許嘉恆一臉見怪不怪,平靜吩咐吏人收好供狀,抓緊收屍。

路歧的屍體被從獄中抬出,經過顧玙身邊時,顧玙不自覺想要抓住他垂下的手臂,唐楷伸出手攔住了,搖搖頭示意不可。

唐楷雖面色如常,內心波瀾萬丈。路歧的死確實意外,更令他震驚的是他所說的田雄的案子。他知道,那是上任刑曹辦的最後一案,當時司理還說這案子破得有效率,讓他接任刑曹也要勤勉。而前任刑曹正因這案子陞官灼華做了司理,一直以來從上到下從無一人提出異議,難道這真是個害得人家破人亡的冤案?若果真如此,那案館內還有多少類似的隱秘未被人發現呢?

這想法讓他瞬間驚出一身冷汗。

「案館將田雄案卷宗都找出來,拿給我。」唐楷勉強壓抑著憤怒急躁,對雷大力沉聲吩咐。

「沒必要,」許嘉恆打斷了他,「窮凶極惡之徒信口雌黃罷了。別忘了,這是刑部和大理寺複核過的,怎會有隱情?」

唐楷據理力爭:「可路歧的供狀就等同訴狀,有冤不問,乃是失職。」

「好,有冤必問,有案必破,那穆擇侍衛的案子,唐刑曹查得如何?」許嘉恆氣定神閑,將他的話堵了回去。

唐楷一怔,老實道:「尚無進展。」

許嘉恆冷笑道:「所以刑曹還有心思追究舊案?」

唐楷默不作聲。

「做事要知道輕重緩急。」許嘉恆拉下了臉。

唐楷無言以對,半晌才道:「侍郎說的是,眼前懸案查清,再查舊案不遲。」

許嘉恆沒有再理他。田雄案他是知道的,唐楷不可能翻案,自覺沒必要與他在這點事上爭執。他瞥向背靠門欄面有戚容的顧玙,以及站在顧玙身邊不知如何安慰的顧瑂,道:「司理遇刺一事可以交代了,現在就請唐刑曹審審穆侍衛的案子吧。」

「在這裡審?」唐楷不明所以。

許嘉恆冷笑一聲,對典獄吏人道:「把馮工曹叫來,讓他說說他的發現。」

馮工曹是京衙工曹馮覺,向來看不慣唐楷少年得志,處處於他作對。

許嘉恆叫他來做什麼?唐楷心中立時有不好的預感。

不多時,京衙工曹馮覺拿著張絹畫走了進來。他面膛黝黑,看上去憨厚樸實,蓄著長須,頭髮不多的他最是看重這把鬍子。

許嘉恆看向他:「既然顧玙顧瑂都在,馮工曹,說說你的發現吧。」

「是。」馮覺似不經意看了唐楷一眼:「許侍郎,下官查明,穆侍衛之死,這二人可脫不了干係。」

唐楷心中咯噔一下。

馮覺展開手中絹帕,上面工筆細描了一朵珠花,正是現場那朵「綺窗梅」。

馮覺介紹道:「這珠花是案發時在穆侍衛腰帶中發現的,可證實確是兇手遺留,這一點京衙盡知。這張圖是京衙畫師根據證物細描的,分毫不差。侍郎請看花蕊的位置,這顆珠上有彎曲的紋路,這紋路並非隨意融成,而是有寓意的,這是一個家族的家徽。」

「家族……」許嘉恆看向顧氏兄妹,「顧家?」

「侍郎明察秋毫,聰明絕頂,這正是顧家家徽。」馮覺吹捧道。

「我派吏人在京城中遍查工匠。雖然沒查到制珠花的人,但尋到了一個顧氏旁支,那人認得這上面的花紋,說出這是他遠親的家徽。他那個遠親名叫顧默,字言之。我按圖索驥,查到顧言之曾有一子一女,正是這位半日閑的掌柜顧玙、顧瑂。」馮覺每說一個字,唐楷的臉色隨之暗一層,顧玙顧瑂臉上的震驚就多上一分——尤其顧瑂,她根本不知道父親曾在教坊任職的事。

齊嘉恆眉頭緊皺,看向唐楷:「這些你都沒查到?」

馮覺意味深長道:「唐刑曹當然查到了,暗中遍訪京城工匠的事月初刑曹就派人做了。我派的人只是跟在後面查遺補漏而已。而且,當日顧瑂就在現場,自家的東西,她竟認不得,這說出去不會有人信吧。哦,下官來見侍郎前也做了一點功課。這珠花自從現場帶回便封存在案館,沒有人動過,除了唐刑曹。上月中,案發後不久,唐刑曹曾將珠花取出一日,有人證實,那天他去的正是半日閑。」

此言一出,唐楷眉頭緊皺,顧玙、顧瑂臉色煞白,吏人們面面相覷,只有從來缺根筋的雷大力開了口:「刑曹,你拿珠花去找她做什麼啊?」

此時,許嘉恆吩咐道:「將顧玙顧瑂押入牢中,公堂候審。」

馮覺看著顧玙顧瑂被吏人帶走,不免面露得色,心道這一番唐楷要栽個跟頭了,他倒要看看許嘉恆如何發落這徇私之罪,然而他等了一會,許嘉恆竟一字未說。

「侍郎,半日閑與珠花關係甚密,唐刑曹難道會無緣無故去么……」他試圖提醒一二。

齊嘉恆拍了拍他的肩道:「馮工曹辛苦,不過工曹司掌屯虞田水,查案之事責在刑曹,馮工曹急人之所急理當嘉獎,只是越俎代庖終歸不美。若是工部管我刑部的事,我也不高興不是?」

馮覺聞言面色發白,沒想到齊嘉恆竟對此心有芥蒂,連連賠罪。

許嘉恆笑道:「一句玩笑罷了,工曹別當真。此番辛苦了,穆擇侍衛的案子有了結果,你必是立了一功。我還有話對唐刑曹說,你先去吧。」

馮覺遵命告退,心道人都說許嘉恆正直,怎麼也是個陰晴不定的老狐狸?

馮覺走後,許嘉恆一張冷臉看向唐楷:「怎麼,唐刑曹這是英雄難過美人關?這等事也做得出來?」

唐楷知道許嘉恆誤會了,解釋道:「確實,我早知珠花是顧家的,比遍查工匠還要早。可侍郎也看到了,京衙中有的是人如此焦急,我才不敢輕易公之於眾。有人急著草草結案,兇手無影無蹤的情況下,顧家是最好的替罪羊;有人急著爭些蠅頭虛利,我與顧瑂交好是最好的靶子。我沒有將珠花的事說明,絕非為了徇私,下官深思熟慮,相信暫且不說反而更有利於理清真相。」

「幼稚,狂妄,冒失!」許嘉恆發了脾氣,「你方才審案都知道要問一句:『我如何信你』,怎麼做起事來就不想了?你如何證明你是秉公不是徇私?憑你空口白牙這樣說嗎?上面審你,你是答一聲蒼天可鑒,還是準備比干剖心?」

唐楷啞口無言。

「為何查案要有規則,就是避免你有口說不清,你現在讓我如何處置你。」許嘉恆怒道。

「侍郎依律處置就是。」唐楷心裡還有點不服氣,覺得自己明明是為了公事,全無私心——不能說一點沒有吧——但絕對沒有讓情感戰勝理智,怎麼還要被處置了?

許嘉恆看似嚴厲,自進門便與唐楷作對,但他其實並不想為難唐楷。

許嘉恆嘆了一聲,語重心長道:「唐楷,吏部張天官如何待你,你心中最是清楚。京衙眾人對這層關係不明就裡,你大可不必放在眼裡。其實慢說小小京衙,只要張天官在,朝堂之上都不會有人觸霉頭找你麻煩。可是,你自己不能糊塗。仕途一道最忌因小失大,自掘墳墓。唐楷,你一定要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為什麼做。」

唐楷點點頭:「是。唐楷一定做到問心無愧。」

許嘉恆嘆了口氣:「查案這麼久,你也累了,休息一陣吧。穆擇案由刑部接管,你不用再廢心力了。」

唐楷一驚:「可是,許侍郎……」

「回去吧。」許嘉恆不由分說,拂袖離開西獄,挺直的背影告訴唐楷,無論他說什麼,穆擇案、顧氏兄妹從這一刻起再與他無關,不容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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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日閑之白雲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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