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暗夜(1)
在女監的日子裡,顧瑂除了哥哥最常想起的就是陸庸:不知陸庸能不能找到霜雲,不知如果找到了霜雲會不會欺負他這個啞巴。她會想陸庸,主要是聯想起陸庸被關在儆心堂的時候,暗無天日的處境中他是怎樣活下來的?
她被關的地方相對清凈,四周沒有別的囚犯。但其他囚牢中的嗚咽、呻吟、恨天怨地的咒罵、以及對吏人的卑微討好,仍會分毫不差地傳入她耳中,夜以繼日,不眠不休。她已經許久沒踏實睡著過了。
更令她不能忍受的是無法沐浴。
她是個極愛乾淨的人,幾乎每天都要沐浴,不能接受身上有異味,衣上有顯眼的灰塵。現在她不能沐浴,又浸泡在監獄中腐爛腥臭的味道中,她異常靈敏的嗅覺已經麻木,只有污穢的味道充斥著鼻腔。她覺得自己好像街邊潑灑的糞水一樣散發著惡臭。
還有寂寞。
她素來喜靜,話不多,除了和哥哥互相調侃,就是應付唐楷三番兩次的打擾。她自詡喜歡孤獨,常嫌棄唐楷吵鬧。現在真的沒人說話的時候,她有些理解牢中其他人那些無意義的哭泣、哀嚎和呻吟,只是她的尊嚴不許她也這樣做。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快委屈瘋了,吵鬧的唐楷倒是沒了蹤影。
被關進來的第二天,她見過一次雷大力。雷大力給她帶了些吃的,說是牢中的飯食差勁兒,讓她別餓著自己。
她知道是唐楷讓他來的。
那唐楷為什麼不出現呢?因為現在的她令他避之不及?
念頭一起,她就惱恨自己的矯情。明明是她拼了命把他往外趕,幾乎無所不用其極,在這種時候偏又心懷怨懟等他照拂。她覺得自己像只自私的骯髒的蝙蝠,平時蜷縮在陰暗又安全形落,生怕亮一點就灰飛煙滅,現在冷了又埋怨太陽不擁抱。
她這樣的人怎麼值得他對她好。
後來又過了幾天——她已經不再記得,一是獄中時間流逝沒有參照,二是她的精神在禁閉的煎熬中日漸虛渺。她逐漸覺得神志已經脫離了這副軀殼,臟與凈、生與死,都與她無關,她只想睡過去。
「瑂姐,顧瑂!」
有人吵醒了她。
她掙扎著撐起眼皮,頭昏腦漲的感覺讓她很想吐,那人火急火燎的聲音還耳邊在催促。
誰來了?唐楷嗎?
她沒有意識到自己將心裡想的說出了口。於是她終於睜開眼睛時,看到的是霜雲促狹又意味深長的眼神:「原來瑂姐想的是他啊,你要是等著他來救你,我就回去了。」
「你怎麼進來的?」話剛出口,顧瑂便知道自己問了句廢話。驟然見到熟人,她心情激動,幾乎哭出來:「你是來救我的嗎?」
「當然,」霜雲警覺道,「我探查好了,西獄里有一條密道,是怕走水修的,多年不用沒人管,我帶你出去!」
暈暈乎乎的顧瑂被霜雲抓著進了灰塵滿布的密道,半晌,好多細節問題才一齊湧上她心:「你進來時沒有遇到看守嗎?這裡近來看管嚴得很。」
「看守都被我用藥放倒了,說起來,你撿的那個小醫生還真好用,」霜雲走在前面,喜滋滋回道。
看來霜雲和陸庸相處的還不錯,顧瑂想。
「我哥哥怎麼樣了,他還好嗎?你也要救他嗎?」顧瑂又問。
「你哥哥那邊會有人幫忙帶出來。」不知為什麼,霜雲的語氣中有幾分嫌棄。
「誰?」
「你別管了,先出去再說。」霜雲一手舉著火折,一手拉著她,在彎曲潮濕的通道中穿行了不一會,眼前出現了微弱的天光。
原來已經是深夜了。
「這兒有一處比別的地方矮,磚也鬆鬆垮垮,想是衙門裡的懶人抄近路悄悄弄的,這個時候無人看守,我幫你翻出去。」霜雲邊走邊說著,忽然閃身將顧瑂拉到身後,隱藏在陰影中。
「怎麼了?」顧瑂悄聲問。
「有人。」霜雲的眼睛盯著那處矮牆,一個矮壯的身影從矮牆上矯健地翻過來,身上還穿著京衙的衣服,顯然是個吏人。他的手中提著個包裹,鬼鬼祟祟。
霜雲向顧瑂示意不要出聲,悄悄潛向那吏人,趁其不備,一擊將他打暈過去。
「快走!」霜雲招呼顧瑂。
顧瑂看到那倒地的人,卻不由停下了腳步,是雷大力。他散開的包裹中還露出食盒的一角,顯然是趁夜來探望她的。
顧瑂挪不動步了。這個倒在地上熟睡一般的身影讓她忽然清醒了過來,驚覺自己在做什麼——越獄。
一個被刑部緊盯的「要犯」在夜裡莫名消失,矮牆邊還倒著一個在不該出現的人——所有罪名都會加到雷大力的頭上。她想起雷大力家中上有患病老人,下有哺乳幼兒的狀況,她無論如何,不能連累他受這種冤屈。
而且再追究下去,唐楷當然不能倖免——雷大力又不是自己要來的。自從珠花出現,為了她,唐楷已經鋌而走險,現在上下所有眼睛都盯著唐楷,他連來都不能親自來,她就這樣跑了,唐楷也會成為眾矢之的。
一念及此,她渾噩的思緒瞬間清明了。
顧瑂掙開了霜雲拉著她的手:「我不能走。」
霜雲秀眉一擰:「什麼意思?」
「趁著無人發現,我們趕快回去。」顧瑂俯下身從雷大力手邊拿走了「罪證」食盒,轉身便向來時的路走去。
霜雲拽住她,眼睛冒火:「別逼我動手。」
顧瑂微笑,安慰她:「我知你是好意,可我不能牽累別人。就算你打暈我,把我帶回去,我也要回來自首的。」
「你知道個……」霜雲向來不願在顧瑂面前口出粗言,「你們兄妹被關著也沒人審問,唐楷被刑部那個老頭兒逼著休病假,這是什麼意思?他們已經看準了你們兄妹這個替罪羊!你回去找死嗎?」
顧瑂沉默了一會,這些她當然能想到,可就這樣一走了之,從此亡命天涯,是她想要的嗎?
「對不起,我不能走,」顧瑂堅定道,「或者說,我不能就這樣走。」
月上中天,曲折小巷最深處的酒館里還燃著燈火,湯老頭沽出一碗濁酒放到店中唯一的年輕人面前。
桌上已經擺了三個碗,宋楫接過第四碗酒一飲而盡,隨手用袖子擦了擦嘴:「回來這一個月嘗遍了京中酒館,還是大叔這裡的酒最好。」
「少奉承!」湯老頭冷哼一聲,「這話要是別人說我肯定尾巴翹到天上,可你說我不信。
「為什麼?」宋楫饒有興緻問道。
湯老頭弓著背拿來今晚的第五碗酒,指著自己道:「我這雙眼睛閱人無數,我知道你是見過大世面的。只要你想,天下美酒沒有進不了你嘴的,怎麼可能看上我的酒,你就是說好話哄我。」
湯老頭絮絮叨叨將酒碗放在他面前:「我有骨氣,愛聽好話,不愛聽馬屁。」
宋楫搖搖頭:「我以為大叔你是懂酒之人,怎麼這樣迂腐?酒好不好都在滋味,全天下只有你的酒有人味兒。」
「人味兒是個什麼味兒?別說的我像開黑店的啊!」湯老頭一本正經道。
宋楫笑笑,端起酒碗:「這是最後一碗了,我得省著點喝。」
「沒銀子了?那有什麼!敞開了喝,老頭兒請你。」湯老頭豪爽道。
「今夜還有些事,不能多喝,只能喝這五碗。」宋楫解釋道。
湯老頭臉上的皺紋將眼睛擠得只剩一條縫,精明的光從縫裡透出來,打量著宋楫,忽然嘿嘿一笑:「我懂,說說,是不是和誰家的姑娘好上了?多大年紀?長什麼樣?」
宋楫剛喝進去的一口酒差點噴出來:「這話從何說起。」
「之前你來都是通宵達旦、不醉不歸。今天跟貓兒喝水似的,舔舔就放下了,還火急火燎急著走……嘿嘿,我懂得很。想當年我也是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名滿京城的第一美人江若霜還為我唱過曲子呢!」湯老頭得意洋洋,「還有,你知不知道青離的女人蠻得很……」
宋楫眼看他又要開始「想當年」,連忙打斷:「是,您老的風流韻事,夠寫好幾個話本了。我沒這運氣,天煞孤星,註定要一人生、一人死。」
「一人生也沒什麼不好,自在快活,」湯老頭瞪了他一眼,「一人死這種話別再說了,晦氣!你要是死了,莫說別人,我老漢就牽挂你。」他那渾濁但時時透出樂觀的眼睛里難得露出惆悵:「婆娘死得早,兒子也沒活過十六,這麼多年,只有你肯來喝我這又苦又澀的濁酒,陪我說說話啦。」
湯老頭感慨完,鄭重地看向宋楫,蒼老的手忍不住握住他的:「小夥子,你可要好好的,千萬、千萬,要讓我死在你前頭。」
宋楫向來冷硬的心忽然發軟,鼻頭跟著一酸,他連忙將殘酒一飲而盡,碗正好遮住了發紅的眼睛。碗還沒放下,宋楫便聽到湯老頭招呼客人的聲音:「小官人,一個人來喝酒啊。」
「我來找他。」
這聲音熟悉。
宋楫放下碗回頭,看到的是一身青色常服的唐楷。
宋楫疑惑地看著他坐到自己對面。
唐楷向湯老頭道:「店家,麻煩給我倒碗水,這裡太難走了,渴死我了。」
「沒有水,只有淡酒,湊合喝吧。還是喝酒好,暖暖身子。」湯老頭顫顫巍巍端著一碗酒過來。
唐楷連忙站起來把碗接過:「多謝了。」他兩口飲盡,覺得這酒的滋味實在是不怎麼樣,又腥又苦,也不知宋楫怎麼喝下去這麼多。
宋楫見他飲完酒正自搖頭,又問了他一次:「你怎麼找到我的?」
唐楷尚未回答,宋楫目光凌厲起來,又道:「你怎麼敢找我?」
唐楷玩味地笑看他:「我為什麼不敢呢?」
「私聯影衛,無異於意圖謀逆。」宋楫輕描淡寫,唐楷緊張地立刻回頭去看那掌柜。湯老頭像是沒聽見,正佝僂著身子往酒罈里灌酒。
「老人家什麼都不知道,耳朵也不好使。」宋楫道。
「你膽子真大。翰林府上為了擺脫我糾纏敢直接向我亮玉佩,」唐楷壓低了聲音,「影衛這兩個字你竟隨便就說出來。」
「這算什麼秘密,便是全天下人都知道我的身份也沒什麼了不起。人總會死的,話多的無非死早一點。」宋楫不羈道。
「可是顧瑂不知道。」唐楷輕聲道。
宋楫沉默了,唐楷若無其事,重新回答他先前的問話:「我一個普通人,當然找不到你,但想找一個衣著樸素、衣上風塵,卻不敢不帶著一塊名貴玉佩招搖過市的男人不是很難。」
宋楫打量他:「你這樣聰明的腦子會找不到兇手?我看京衙沒冤枉你,你就是不想找。」
「那你冤枉我了,」唐楷拍著桌子叫屈,「我想的不能再想了。可我沒見過那人真容,所有線索都是斷頭的,蛛網一般,好像哪裡都有聯繫卻全無指向,我什麼都問不到。」
「那你找我做什麼?」宋楫終於問到了重點。
唐楷低聲道:「你知不知道秦家?你們四影衛之一,掌管情報的秦家。」
「不敢知道。」宋楫冷淡道,拿起面前的酒碗卻發現裡面已經空了,只好訕訕放了回去。
「我知道,你們之間不可私聯,被發現要死人。我討厭你,但還不至於害你。我只需要你給我一點點指引,」唐楷用手指蘸著酒液在桌上寫了個「顧」字,「我要救她。」
宋楫奇怪地瞥了他一眼:「顧瑂什麼都沒告訴你?」
唐楷一愣:「什麼?」
宋楫笑了一聲,道:「她既不說,我便不能告訴你。你回去吧,她是為你好。」
這一套啞謎讓唐楷有些發矇,眉頭皺了起來:「你什麼意思?」
「你沒必要救她,這想法太傻了。」宋楫直率道。
「宋楫,不幫就算了,你還不配對我指手畫腳。」唐楷被這話點炸了。
宋楫看他炸毛還是很淡定:「你是有功名在身的官兒,你有你的家人,有你的前程,有自己的坦途要走,你如不能將她置於自己前途之上,那不如趁此機會抽身,免得自找麻煩。」
「我從未想過,將她與我的將來分開,」唐楷咬著牙一字一頓,「沒有唐楷一個人的前途,只有同途。」
宋楫意外地沉默了。
他的心忽然酸楚起來。
是了,這就是他與唐楷的差距:他想保護她選擇將她推了出去,而唐楷要護著她選擇的是抱緊她、死不放手。
宋楫長嘆一聲,站起身道:「好,我幫你。但我今夜有別的事情,你明晚再到這裡來找我,我帶你去見秦家人。」
這倒順利得出乎唐楷意料,不過:「你要去哪?」
「救人。」宋楫道。
宋楫穿梭在濃重的夜色中,他走得不快,沒有一點要去救人的緊張急迫。他從來這樣自信和霸道,畢竟他想做的事,從沒有失手之虞。因為為了達到目的,沒有他不能付出的代價,這樣又怎會失敗。
他習慣黑夜,閉上眼也能感知自己正走在哪裡,周遭有些什麼……
是她。
他揚起頭,屋脊蹲著那個惹人厭的女子,正氣鼓鼓看著他,像在等他。
「人呢?」他問。
霜雲跳下來:「回去了,不肯走。」
宋楫不意外:「我以為你會把她打暈了搶回來。」
「我不是你,我從不會強迫她、傷害她!」霜雲鄙夷道。
宋楫冷笑一聲,轉身便走。
「你去哪?」霜雲叫道。
「回去喝酒。顧瑂不出來,顧玙自然不會跟我走,我把他帶出來也是添累贅。我早就說,你這法子一點用處沒有。」宋楫邊走邊道。
「站著說話不腰疼,那你倒是想個辦法啊!我真是瞎了眼,找你這麼個東西合作。」霜雲惡狠狠道。
「合作?是你死皮賴臉求我幫你劫獄,我嫌煩才答應。要不是為了顧瑂,你早死幾次了。」宋楫冷冰冰道。
霜雲氣急,正要衝上去和他打一架,便看見唐楷站在巷口,氣喘吁吁:「你們、你們竟然真要劫獄!」
原來他在酒館中聽到宋楫說「救人」,直覺他要救的人是顧瑂,畢竟這世上沒有其他值得他如此關心的人了。因此他一路尾隨宋楫而來,躲在巷口「正好」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這怎麼行,你們這是害她……」唐楷急道。
「行了,你還敢出現!」霜雲沒好氣道:「你沒害她,那你倒是救她啊。她關在你們的監獄里,被折磨得神志不清,氣息奄奄的,你做什麼了?就找個笨手笨腳的胖子給她送點吃的,你就心安了?」
唐楷等她發泄完,道:「我當然會救她,我會讓她堂堂正正走出來。你們這樣莽撞地將她帶出來是為她好嗎?你要她以後怎麼辦?從此不見天日,像陰溝里的老鼠一樣,永遠活在黑暗裡?」
電光火石之間,霜雲的袖刀抵住了唐楷的喉嚨,她惡狠狠道:「你說誰?」
唐楷毫無懼意,擲地有聲:「顧瑂不該這樣活著。」
一隻手彈開了霜雲的刀片,宋楫淡然地看著她,輕輕道:「他說的對。」
「呵呵,你為他說話?你以為你是誰,你就不是陰溝里人人喊打的老鼠嗎?」霜雲將怒火傾向宋楫。
宋楫依舊冷靜:「所以,她和我們不一樣,以後也不該和我們一樣。」
霜雲愣住了,憋在胸口的一口氣緩緩散了下來,竟有幾分疲憊道:「那怎麼辦?」
「不知道。哦對了,他要找你。」宋楫指了指唐楷。
唐楷也是一愣:「我?」他怎麼不記得自己找過霜雲。
「找我幹嘛?」霜雲對這個她原來覺得挺俊俏的唐楷再沒有一分好臉色。
「換個地方說。」宋楫看著霜雲道。
霜雲哼了一聲,默許了,氣鼓鼓上了房,消失在兩人眼前。
「跟我走。」宋楫言簡意賅。
唐楷跟著宋楫沉默地穿行在金烏城深重的夜幕下。作為京衙官員,他對金烏城地圖成竹在胸,但真正走上這些七扭八拐的小巷,他才發現金烏城竟這樣大,有這樣多隱秘不為人知的角落。
夜原來真的可以吞噬所有秘密。
眼前的路越走越開闊,唐楷知道他們漸近城郊。終於,宋楫帶他走進了一座荒宅,應該就是目的地了。
唐楷邊走邊打量這處廢棄的宅子。
荒郊野地,無人經過。
他心裡有點慌,不知宋楫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他要想殺自己滅口至於如此大費周章?
「這是什麼地方?」唐楷忍不住問。
宋楫沒理他,徑自穿梭在荒宅中,穿過正宅,直奔後園而去。
後園中頗為破敗,雜草叢生,還有許多唐楷叫不上名字的奇花異草,入冬時節竟還是生機勃勃。不過兩人都無心觀賞,徑直走進了有光亮的東君樓——花開花落皆由東君主,這名字還是顧瑂起的。
東君樓內別有洞天。一層好像一個倉庫,層層疊疊胡亂堆滿了名貴的珍寶,幾乎讓人無法下腳,唐楷覺得自己挪動一步就能踢到什麼前朝的古董,海外的名器。
宋楫倒是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
難道這是他的住處?
唐楷正自想著,一個人咿咿呀呀跑了下來,撞在他身上,險些將他撞了一個跟頭。
「陸庸。」唐楷叫道。
陸庸看到唐楷彷彿看到了親人,拽著他不撒手,躲到他的身後。
「你怎麼了?」
陸庸一臉被糟蹋了的樣子,潸然欲泣。
「別怕,有什麼委屈,你跟我說……寫下來。」這雖是唐楷第二次見陸庸,但這小大夫長得眉清目秀,又是顧瑂的朋友,此時如此可憐兮兮看著他,倒讓他惻隱之心頓生。
「跑什麼!讓你做點葯,怎麼像殺了你一樣!」一把清越的女聲從二樓傳來,霜雲俯身在欄杆上對陸庸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