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25 章 渡己(二)
第1525章渡己(二)
路上,謝枕玉順其自然地問起少女的名字與住址。
「我叫錦容!乃金……錦官城人士,謝過大師救命之恩,實在感激不盡。」
錦容眸子靈動地轉了轉,一看就八百個心眼子。
「大師,你好人做到底,將我送至渝州境內便可,我現在身上沒有錢,等到了渝州再還你!」
謝枕玉聽得出錦容的話可信度不高,她自稱錦官城人士,但卻無半點巴蜀口音,反倒是漢周官話說的標準流利。
漢周就是大周,如今中原大陸上有非常多的異域外邦人面孔,倒是間接凝聚了中原百姓的民族心,皆自稱是漢秦、漢楚人。
他也不點破,姑娘家出門在外有些防備之心總是好的,尤其錦容舉止氣度不凡,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嬌養的孩子。
「擄你壓寨的是苗人?那你該去最近的縣衙報官才是,然後通知官兵前去剿匪。」
錦容噎了一下,「呃……報官還是算了吧,一來我不想讓家人知道后擔心,二來不願惹禍上身,苗人很難纏的!」
謝枕玉搖頭,嚴肅道:「你不能因此就息事寧人,若不斬草除根,興許還有下一個受害者。何況大周對此種劣行向來從不姑息,你無需害怕。」
大周的剿匪力度之大,在整個中原都是聞名的。
舊唐半邊國土山脈連綿,山匪泛濫成災,興風作浪是早有的事。
官家歷來重文輕武,本就兵力不足,更是拿這些囂張的賊人束手無策,是以有過中原聞名的「南唐十大悍匪」,每一處寨子都在易守難攻的山中紮營,甚至和苗人勾結,連路過的朝廷官兵都敢搶殺。
大周和舊唐開戰後,也順道跟這些山匪打得火熱。
最值得說道的便是那位「璇璣姑娘」,據悉是炮火戰車的創始人,曾有過一人單挑整個山寨的壯舉。
好像是拿著天雷火一路炸了五座山頭,所過之處鬼哭狼嚎、寸草不生,比最兇惡的悍匪還可怕數倍。
餘下幾個山寨聽說其他寨子連後山祖墳都被炸得冒了青煙,紛紛抖著腿投誠自降。
錦容趴在謝枕玉背上,難得忸怩了幾下,「……你說的是這個道理,我那不是怕有漏網之魚起報復之心嘛,傷害我身邊的人嘛,話本上都是這麼寫的!」
「你的擔憂不無道理。」謝枕玉沉吟一聲,「也可以將這行賊人的具體方位和種種訊息告訴我,由我去報官,便不將你牽扯其中。」
錦容略顯糾結地捏了捏手指,「那、那好吧……不過我說,大師你的正義感也太強了,我還以為像你這樣的出家人,通常是不問世事的,就算要管,也會是規勸度化那些山匪呢。」
但這位「吾念」大師,一開口就是要斬草除根,還真是鐵面無私啊。
謝枕玉頓時默然,他好歹也是當了十幾年首輔的人,更是從大理寺走出來的「酷吏」,這種做法再正常不過。
但聽了錦容的話,也不經反省起來,自己是否不夠「慈悲」?
隨後的一路上,錦容含含糊糊,模稜兩可地透露了一些關於賊人的訊息。
到了苗漢交界的小鎮上,謝枕玉尋了一家客棧,找來了行腳大夫給錦容治跌打損傷,又去給她買了一身漢人少女的常服。
當天晚上的半夜,錦容翻來覆去睡不著,最終還是偷偷爬起來,寫了一封信。
她用隨身玉飾向客棧掌柜換了幾十兩銀票,隨著信紙一起塞入了謝枕玉客房的門縫裡,自己則帶著另一半,背著包裹一拐一拐地悄聲離開了。
錦容走後,謝枕玉立刻就睜開了眼。
他自年少時就武藝非凡,錦容的那點小動靜也瞞不過他的耳朵。
借著微弱的蠟燭光芒,謝枕玉掃了一眼信紙上的內容,方知大致來龍去脈。
「大師,你是個好人!但其實我沒有人擄去做壓寨夫人,一路上和你說的都是假的,不要去縣衙報官了。」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騙你的,不過我有未婚夫是真,只是跟他鬧了點矛盾,便就瞞著家裡人跑出去散心。」
「在苗疆那邊遊玩的時候,恰好碰上當地人的傳統節日,我不知道跟別人唱歌跳舞拋繡球,便是代表接受求愛的意思,鬧了個大烏龍。」
「可他們說我在和未婚夫正式定親前接繡球,便算是先和他們家少主定親了,要留我在苗疆成親。」
「對方是白氏的少主,我闖了個大禍,若被爹娘知道了,會被罵死的,所以偷偷溜了。」
「銀票是我付給你的醫藥費和留宿費,謝謝大師出手相助,我們有緣再會!」
謝枕玉看完之後嘆了口氣。
苗疆白氏,他也並不是完全陌生的。
多年前周唐之戰後,苗漢和解,南北兩疆統一,南疆上任的白氏家主白川「入贅」大周,與鎮國公府容家的嫡小姐成了親,寧王蕭玉和則留在北疆,成了風氏女王的王夫。
白氏是典型的苗人,在此等傳統禮俗方面極為重視,錦容不小心招惹了他們,沒有一個說得過去的結果,對方不然不會輕易罷休的。
以白氏之人的獨特手段,只怕很快就能找到錦容。
雖不知其到底身份如何,但與這小姑娘相遇一場也算緣分,當然不能看著她被抓回去強行成親。
謝枕玉所料不錯,他起身循著蹤跡找到驛站的時候,地上已經睡倒了一片人。
明亮的燈籠左搖右擺,站在大門側,透過空曠的院落,能清楚地看清二樓長廊的畫面。
皎潔的月色下,一個黑髮微卷,劍眉星目,模樣頗為精緻艷麗的青年正面色不悅地站在那裡。
他背後背著一把銀蛇造型的獨特弓箭,手中一道紫色綢布,上面鈴音顫動,另一端正栓捆著錦容的雙腕。
青年略顯生氣地問道:「我真心真意要與你成親,你為何騙我?」
「你說你住在青川山腳的漢人村落,我準備了最好的見面禮前去提親,那裡根本沒有你說的阿爺阿奶!」
等他回來的時候,錦容已經不見蹤影,方知被她騙了。
錦容苦哈哈地求饒:「白澤,天涯何處無芳草,你就放過我吧,我是有未婚夫的人,之前的事是我對不住你,作為補償,你要什麼賠禮都可以,除了成親!」
青年不為所動,執著道:「你在女媧神像下接了我的繡球,便是我命中注定的伴侶,這是女神的指引。」
「你大可把未婚夫的身份告訴我,我親自前去與他交涉,你說與他感情深厚,卻連你在苗疆待了三個月也不曾來找過你,可見對你也沒有多上心。」
「等見面以後,我會考驗他,讓你知道他並不可靠,當面點頭與我的婚事。」
錦容欲言又止,苦惱的想抓狂,「他身份很不一般,你鬥不過他的……」
「你還是不肯說,是不是又在騙我?」青年略顯氣憤,冷著臉道,「既然你不肯說的話,那我只好直接帶你回去成親了。」
錦容面如菜色,她想死。
她的未婚夫是大周的燕王世子,她的親堂姑是上任白氏家主的夫人。
這事要鬧開來,她的前途一片完犢子
驛站大門側,謝枕玉拿著從客棧掌柜手裡贖回來的隨身玉佩,神情若有所思。
三個月……錦容……容。
之前就傳出鎮國公嫡長女馬上要與燕王世子定親的消息,可入境大周后,又聽說日子突然推遲未定,據聞是要選更好的良辰吉日。
思及此,謝枕玉已經大致猜到了對方的真實身份。
他的神情一時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