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假村(下)
「你在這裡坐會兒吧?」白嫿的語氣挺淡,說是疑問,聽起來更像一種安排。
院子和外面是完全不同的風格,如果說剛剛是渾然天成的自然之美,那麼這裡便是巧奪天工的人工造物。一步一景,每一處花草樹石,都是精心設計擺放的。入目可見的,皆是精雕細琢。
紫藤蘿下放著兩把藤椅,中間是一方小桌,上面還放著一個小巧的茶壺,和一個與之相配的茶杯。想來,是剛剛坐在這裡的人隨意放著的。
見她交代了一聲就進了屋子裡,時禪居抿了抿唇,拘謹坐在了另一個藤椅上,看著自己面前的一片景色。
不多時,白嫿就出來了。她身上的浴袍已經換下來了,現在穿著的是一條帶著漢元素的薄紗長裙。行走間,如雲霧般罩在她的周身,裙擺間的刺繡也若隱若現,像朵有點害羞的花兒。
她走路不快,一步一步搖曳著到了他的面前。低頭看著他說,「你再等一會兒吧,已經安排人過來給你帶路。」
白嫿打的是度假村的內線,說清楚情況后,那邊就立馬派人過來了。
「嗯,謝謝你!」被她這樣注視著,時禪居有些不自在的想低下頭,卻又捨不得。
她說話的語氣一直都很平淡,看人的目光也是清淺的,卻莫名的有種壓迫感。
白嫿也坐下了,漫不經心的看著四處景緻。
見她沒有說話的打算,時禪居有些失落,還不知道她叫什麼呢。他的目光落在虛空,飄忽著,出著神,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很快他就得離開這裡了。
「我,我叫時禪居,你呢?」他期期艾艾的看著白嫿,紅暈又悄悄爬上臉頰,有些緊張羞澀,目光卻不躲不閃。
白嫿還在欣賞著院中某處,這不大的院子里,倒是有著很多出人意料的設計。
聞聲,她慢慢把目光移到對方臉上,彷彿瞬息又彷彿很久。時禪居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他幾乎屏息斂氣的等待著。
女人清凌凌的眼又看向了自己,裡面似有星辰大海。
他沉溺其中,不知歸處。耳邊隱約聽見,她說。
「白嫿,我叫白嫿。」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天地間只有自己心跳如鼓,在耳邊「咚,咚」作響。
下一秒,白嫿收回目光。
世界又重新恢復過來,被風卷著的樹葉旋轉兩下,落在了他的面前。
情不自禁的,他俯身撿起了那片葉子,一抬頭就看到白嫿正疑惑的看著自己,不禁有些澀然。
白嫿也不是多事的人,雖然有些奇怪他撿葉子作甚,倒也沒有多說什麼。
沒多久,時禪居就離開了這裡。走時,隱在衣袖下的手還捏著那片葉子。
把人送走了,白嫿就打著哈欠回房睡覺了,迷迷糊糊之際還想著,不知昭蘇哥哥何時回來,然後便進了夢鄉。
她想著的昭蘇哥哥其實已經談完正事了,現在幾個人正聚在那裡閑聊。
張璨閑閑的坐在沙發上,隨意的對著顧昭蘇說著,「不是說白嫿妹妹也來了嗎?晚上大家在一起吃個飯吧?」
房間里共有四個人,除了顧昭蘇的朋友張璨,還有另外兩個合伙人。一個是時禪居的表哥,何知年。另一個是親自操刀設計整個度假村的楚朔雪。
顧昭蘇端坐著,眉目如畫,溫文爾雅。聽到他的話,微微皺了皺眉,「嫿嫿懷孕了,不合適來人多的地方。」
「就我們幾個人,哪兒人多了。再說,我們就吃個飯,又不搞別的。」
見他還是沉吟著不願答應,張璨乾脆道,「要不你去問問白嫿妹妹自己願不願意來?」
顧昭蘇這才答應下來。
他們說話,何知年就在旁邊繞有興味含笑看著。而另一邊的楚朔雪就是毫不關心,坐在那裡不知在想些什麼。
晚間,白嫿還是來了,是顧昭蘇親自去接過來的。
屋子裡其他人已經等著了,時禪居也來了,正和他表哥說著話。
見顧昭蘇小心翼翼的護著白嫿進來,張璨不由嗤笑一聲,打趣他們,「白嫿妹妹,你可算是出來了。你昭蘇哥哥可把你護的嚴實的很啊。」
白嫿沒理他,等坐了下來,和在座的都打了個招呼后,才看向張璨。
有些小女孩兒態的撒著嬌,抱怨他到,「張璨哥哥,幾年不見,你話還是這樣多。」
張璨一時被噎住了,安靜了下來。一邊的何知年看著,心裡暗自覺得有些好笑,這張璨看上去隨意散漫,在商場上卻狠辣老練睚眥必報,沒人敢這樣噎他。
笑了一會兒別人後,何知年突然發現,自己小表弟沉默了下來,情緒好像也有些低落了。他有些奇怪,剛剛還發生什麼了嗎?
就安靜了一會兒,張璨又湊過去和白嫿講話了。他坐在白嫿左手邊,腦袋卻伸到了她旁邊,像個忍不住和小夥伴聊天的孩子一樣。滑稽又好笑。
「幾個月啦?」他看著白嫿肚子,像個好奇寶寶一樣。甚至還蠢蠢欲動想上手摸一摸。
看著他一張放大的俊臉上,滿是躍躍欲試,白嫿想一巴掌呼上去。默了默,還是忍了下去,「四個月了。」
張璨注意到,她說這句話的語氣,甚至還沒有和自己說話有感情。平淡到了一種漠然。他挑了挑眉,按理說,母親提到自己未出生的孩子,不應該是帶有愛和期待的嗎?
最後,白嫿還是沒有忍住,罪惡的手呼了上去,把他一張俊臉揉捏成各種可笑的形狀,心滿意足的笑了出來。
原本有些不悅惱怒的張璨,聽到她愉悅歡快的笑聲,奇異的被安撫住了。最後只是眼神複雜的深深看了她一眼。
這頓飯卻如張璨所說,吃的平靜安逸,沒搞什麼亂七八糟的,連酒都沒有讓她碰到。
吃完飯便各自離開去休息了,等白嫿走了,一晚上都默不作聲的時禪居才抬起頭來,輕輕和表哥說了一句,「她和她丈夫感情真好。」
他們這時走在外面的路上,周圍一片靜謐,只有連綿的路燈照亮著前方的路。
張璨和他們同路,聽到他這話,樂了。出口的話依舊是懶懶散散的,「他們可不是夫妻。」
「嗯?」時禪居有些驚訝,顧昭蘇一路上護著白嫿,飯桌上也是無微不至的照顧著她,而且兩人還住在一起。他這才以為兩人是夫妻的。
「他們一起長大的,關係比別人好很多。」張璨語氣淡淡的,說這話時,臉上表情很奇怪。
莫名其妙的,他後面又接著說了一句,聲音越來越輕,「嫿嫿這次回b市,估計也待不了多久。」
周圍實在安靜,所以時禪居把他的話一字不落的聽清楚了。
他琢磨著張璨這話含的消息,卻沒有注意到,他的稱呼不再是輕佻的白嫿妹妹,而是和顧昭蘇一樣的,嫿嫿。
夜裡,洗漱完的時禪居坐在書桌前,拿出那片葉子,細細的摩挲著。燈光下,他看了許久后,才拿出一本書把葉子夾了進去,塵封起來。
他本不該撿這片葉子的。可他忍不住。就如同此刻,他本該丟掉這片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