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局勢
夜遊突襲后,謝府表面一切如常。甚至因為除夕,府中已經張燈結綵,貼起了窗花。
童予楓有些興趣,也問府中下人學了幾個剪紙樣式。
容喜這兩日大多都待在逍遙閣照顧蔣逍何。童予楓耳邊清凈下來,便時常去東閣後面的空地練劍。
夕陽漸斜,童予楓同往常的時辰去後院,快到的時候卻聽到有人在說話。
「那麼多人都殺不死他,真是命大。」一道沙啞的聲音傳來,語氣狠厲。
「大人,這都是那群人太輕敵了。只要屬下還在這,便一定會完成主人的任務。請大人再留我兩日。」
回話的人一身小廝打扮,伏低做小報告著情況。童予楓聽了七八,判斷這人多半是北閣的人。
蔣逍何的事不是意外?是府中出了姦細?
童予楓屏息,隱約覺得自己撞破了什麼陰謀。悄悄離開。
晚飯後,童予楓想了想,拿起前日作的畫,出門去了北閣。
晚風有些刺骨,到的時候童予楓鼻尖泛起了紅。書硯早先得到吩咐,聽見動靜便直接引人去了書房。
「公子就在房內,姑娘自己進去便可。」
合上房門,書硯自覺去了前廳,不打擾兩人談話。
置有炭火,房中並不冷,一進來寒氣便被阻斷在了外界。
「南方雖不如北方有大雪,但氣候濕冷,出門還是要注意些。」
謝行舟本在下棋,抬眼見她手指通紅,起身斟了熱茶,遞到她面前。
「謝謝。」
她伸手接過,飲了一口,是甜的。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她坐下,將今日下午的所見所聞都告訴對方。
「我聽那小廝的意思,似乎近日會做些什麼,你還是早些防範的好。」
童予楓提出建議,卻見身邊的人又給她倒了一杯茶水,沒什麼反應。
雖然他一向處事從容,但這幅平靜模樣好像一點都不驚訝,似乎早就知道一樣。
她脫口而出,片刻,卻見對方不置可否。
看來真是這樣。
吐了口氣,她盯著手中溫熱的茶杯,覺得這人心思可真深。按兵不動,這是想釣什麼大魚?
「這是什麼?」
謝行舟帶點好奇的問她,眼睛瞥向案塌上的錦盒。童予楓沒說話,直接打開給他看。
是一幅黃昏畫。
畫中背景是府中的燕棲湖,整幅畫筆墨上的技巧不多,但色彩暈染很好,一眼看去便讓人覺得悠閑自在。
不投精巧,意在心境。
「你若是有一日不習武,改做畫師,一定也會做得很好。」
毫不吝嗇的誇讚,讓童予楓原來有點緊張的情緒一下就消散了。
她不善女工,唯有一手丹青尚還拿得出手。拿這作為謝禮,是她如今唯一能做到的了。
「如果真像你說的一樣,那我可要好好抓住你這個客源,爭取早日在錦州城立足,開所畫館。」
她半開玩笑般的說。轉念一想,心中卻又覺得艱難。
暗中搜尋她的人一直未斷。謝府如今尚還安全,但一旦自己外出暴露在眾人面前,只怕又需東躲xz。屆時哪還有命去開畫館。
想到這,童予楓眼中的笑意不免就淡了幾分。
謝行舟將她的神情盡收眼底。放好畫卷后,轉身從書桌暗格里取出一樣東西來。
「這是我昨日剛收到的消息,或許會對你有用。」
是一封來自京城裡的信件。童予楓打開,待垂眸掃完內容時,面上一陣驚異。
童軒讓童予傾代嫁?
怎麼會?
「這難道與你有關?」
短暫的雀躍后,童予楓便提出了疑問。當初這門婚事首先便是童予傾不願意才找上的她,如今即便婚期將近,可童軒不只兩個女兒,怎麼會捨得讓她前去。
童予傾心高氣傲,看不上庶出的六皇子,如今怎會又輕易答應?
謝行舟撥弄著棋盤,給她解惑。
「娶妻取賢。而有的人則明了要求娶嫡長女,我只不過是讓人放了消息出來,讓事情回到原本的樣子。」
童予楓是原配之女,但在童家,繼母所出的童予傾才是山莊里公認的嫡女。
他只不過轉而告知。順便讓顧城西宣揚了下這位未來王妃的風采,大讚她賢良淑德。讓坊市間的人提前認識下這位品性純良的新王妃。
如今京中人人皆知六皇子要迎娶的是劍羽山莊的大小姐童予傾,他若此時偷龍轉鳳,便是損了自己名聲,即便再看重這個女兒,但為了自己的顏面,童軒也只能照辦。
一室寂靜,冷風敲打著窗欞,一縷冷氣從外面灌入。
「我知道你很好奇我為何這樣幫你?但我對你沒有惡意,你應該明白。至於我的身份……,明天,明天我帶你去個地方,你就會知道。」
童予楓還處於一種有點懵的狀態。但像他說的,他對她沒有惡意。
回去的路上是一輪圓月。
烏雲被風吹散,童予楓想到了以前在山莊的時候。那時候似乎也總能看到這樣的月亮,但那院子太小,小到只能看到四方天地里的,遠不如現在,擁有整片星空。
如同瀉閘的洪水,腦中的思緒在料峭的寒風裡不斷翻飛。
當晚,窗外風聲不斷,她卻是一夜好眠。
第二日巳時。馬車裡,童予楓換了一身綠衣,意外地與謝行舟的衣服顏色相撞。
視線相接,兩人同時斂眸,默契的都沒出聲。
車夫還是書硯。
出了城門,馬車一路沿著官道向外走,視野里,漸漸出現大片良田。再越過一條小溪,一座山峰赫然出現在眼前,而山下的村莊,就是此行的目的地。
「合家村。」
村口的大樹下,童予楓下車站定,看了一眼村名,有些不解。
這裡有什麼特別的嗎?
「走吧,先進去看看。」他開口,引她進入。
一路上,迎面的村民都很熱情地同謝行舟打招呼,童予楓與他並肩而行,也跟著接收到了很多善意。
走走停停,童予楓漸漸發現這村莊里多是婦孺老人,青壯年甚少,即便有,也多身有殘缺。
存著疑惑,童予楓隨著謝行舟停在了一處祠堂前。
沒有牌匾,祠堂里燭火通明,地面及各處都打掃的很乾凈。但走近些,卻發現貢品上方的靈牌有許多是空白的。
有著墨的也多身份不詳,或只有姓氏,或只有籍貫,或只用職位和數字代表身份。
顯然,這些都是無人認領的逝者。
「我是靖安侯之子,這些烈士都是我謝家軍的一員。成熙六年的時候,我父親奉旨領兵禦敵,戰事一直順利,直到有人私通外敵。」他沉聲,繼續道,「軍機泄露,父親帶領的主力軍隊被殲滅半數。後來副將領命突圍,可等到援軍趕來時,一切都已經晚了。」
想起這戰事的結果,童予楓即便沒有經歷,面對著這些靈位,心情也沉重起來。
崇山之戰死傷無數,即便最後險勝,裕朝卻失去了一位肱股之臣。
靖安侯靈柩回朝的那一天,舉國同哀。
可憐當時的靖安侯夫人,也就是當朝長公主,正身懷六甲,聽聞噩耗后心神恍惚,未足八月便生下一個男嬰。后鬱郁而亡。
「那個督軍……」
「凌遲而死,連坐九族。」
她靜默,成熙六年,不僅靖安侯被銘記,因為這件事,那位督軍也成了百姓唾罵的對象。
只因他通敵的原因是……嫉妒。
嫉妒靖安侯的聲望,嫉妒他贏得美人歸。
可笑的是,這荒唐的嫉妒不僅害了他自己,更害死了裕朝數萬無辜的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