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聽獐叫

又聽獐叫

米月回到賓館,已是晚上九點,她還是要召集縣局專案組等人,理清一下收集到的信息,據此進行研判,作出下步偵破工作重點方向。

米月從王玉山的女兒女婿那裡調查時,得出了兩個信息,一是王玉山帶回老家的所謂女朋友,是他花錢雇的,目的就是讓父母老倆口放心,不再為他的婚事日夜絮叨,王玉山現在只知賭錢,那裡還有心思找女朋友;二是王玉山不找女朋友,還有一個原因是心裡放不下鄒紅艷,今年回家過年時,得知鄒紅艷被她的男人拋棄后,便有娶鄒紅艷的念頭,期間還專門去找過鄒紅艷一次,遭到鄒紅艷的拒絕。

王局道:「從掌握的線索綜合看,基本推斷是,鄒紅艷應該是在經過山路回家途中,碰見禿麻子,因躲避禿麻子便穿岔道走,不巧掉進陷阱里,之後,至於為什麼王玉山同吳重九會來到這個陷阱邊,吳重九被殺在陷阱里,這是一個謎。不過,針對現場採集的dna樣本比對,已證實有三個人的基因,有二個已確定,是吳重九和鄒紅艷,從石頭上採集到的dna,已證實沒有鄒紅艷遺留的dna,排除了鄒紅艷殺人的嫌疑;我們還需採集王玉山的檢材進行比對,昨天已從王玉山妹妹那裡取得了王玉山的dna檢材,估計今明兩天就有結果。」

米月道:「至於王玉山同吳重九為何會來到陷阱邊,我來做個推理吧。王玉山是什麼人,他現在就是個賭棍,這一點,我們從他父親那裡,從飯店王老闆那裡,還有從他妹夫那裡得到證實。吳重九是什麼人,同王玉山是什麼關係?據飯店服務員小娥證實,王玉山稱吳重九叫老闆,這是什麼老闆?對於一個賭棍來說,不排除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吳是王的債主,或者昊是給王放高利貸的人,王因賭博,欠了吳的錢,這筆錢應該還不少,吳向王逼債,王又沒有錢還,怎麼辦?王知道黃三寶手頭有一筆錢,據黃三寶說,他曾向三寶借錢,三寶說過錢沒有到位就沒有借給他,所以王認為黃三寶的錢應該到手了,可向他借錢了,於是,便帶著吳重九從城裡開車來找黃三寶借錢,到了黃三寶家門前,可是他們來得不巧,這個時候,三寶家出現了什麼狀況?是幾個警察同一大堆村裡人在黃三寶家找鄒紅艷呢,這兩人當時一定是懵了,不死心加好奇心,又讓他們沒有當場開溜,便想等這些人走了后再說。黃三寶家是個單獨戶,前面是一片開闊的菜畦田地,下午太陽大天氣熱,在車子里待不住,只有到屋後山林蔭處歇息,他們鑽進了三寶屋后的林子,也許就在這林子里,他們聽見了陷阱里鄒紅艷的呼叫聲,或者恰巧看見了這個陷阱里有人,這王玉山便夥同吳重九下阱救人,吳重九自告奮勇下阱,便想乘機行奸,鄒紅艷便會奮力反抗,這鄒紅艷是王玉山畢生貪慕的女人,哪裡容得別人欺負鄒紅艷,一怒之下,便在附近找了石頭,下阱殺了吳重九,救出了紅艷,同紅艷駕駛吳重九開來的車出逃。」

王局點了點頭:「嗯,這就說得過去了,王玉山打死吳重九,不光是為了救鄒紅艷,還有藉此機會除了吳,將他欠吳的錢一筆勾消。只是,這鄒紅艷會這麼老老實實跟王潛逃么?」

米月道:「鄒紅艷是親眼看王玉山為救她殺了人,估計她也是嚇懵了,即使她不情願跟王逃走,但當時也由不得她了,也許王有挾持她逃走的可能。同時,王能在殺死吳重九后,還能從吳身上取出吳的手機和錢包身份證,可以看出,當時的王還是十分冷靜的,他出逃至今,沒有帶鄒紅艷住過旅館,說明他還有防範被我們發現的反偵能力。現在,我們的偵破工作重點就是抓捕王玉山,解救鄒紅艷,待王的基因比對結果一出來,就可以發通緝了。」

……

米月分析完案情,已是晚上10點了,王玉山的dna比對結果也出來了,兇器石頭上的dna就是王玉山的。米月鬆了一氣,她想,既然這個案子有眉目了,那麼,明天她就可以開赴萬峰縣梅灣鎮,同劉所長去探洞捉鬼了。

晚上10點半,米月正在洗澡呢,劉所的電話就來了:

「米支,大谷村又聽到獐叫了!」

米月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戰:「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剛才,十多分鐘前吧,村支書打來的電話,那聲音叫了四五聲,他兒子用手機錄了音。」

「太好了,把聲音拷來,送到鑒定中心,你現在在哪裡?」

「我們正往村裡趕呢。」

「好的,一定做好防護工作,要求村幹部組織村民在家裡暫時不要外出,增派民警在村內巡邏,我馬上趕來。」

米月立馬把楊茹和吳昊叫了過來,通知馬上去大谷村。

「從這裡到鎮里,有五十多公里,鎮里到村裡,還要走十公里山路呢,到了村裡,天也亮了,要不明天一早走吧?」楊茹實在是困了,一臉難色。

「今晚你還睡得著么!反正我是睡不著,要不你不去了,在這裡跟進鬼面人案,我同吳昊去。」

「你每次都用這話來激我!」楊茹嗔道。

米月心中有種莫名的興奮,上了車,便對吳昊和楊茹道:「我就怕這個鬼從此不再露面,既然還敢露面,我就不怕逮不著它!」

「你是說,這種獐叫聲是人為的,有人在山上播放的錄音?」

米月道:「真有獐,你也等著吃獐肉吧。」

三人到了鎮里,已是零時,鎮派出所一位民警小伍早已在路口守候。

「劉所說,深夜走山路,你們不習慣,還是在鎮里歇息一晚,明早再走吧,住所已安排好了。」

米月笑了笑道:「我走的山路,不會比你們少。不是去捉鬼么,捉鬼只有晚上才能捉呀,我怕等天亮了,鬼就跑了。」

小伍無奈,只好在前帶路。

到了村裡,天還未亮,黑暗中,有一堆人坐在村口,見她們過來,三四支手電筒光齊唰唰射來,一問,原來是劉所派人來守村口的,是要來個瓮中捉鱉的意思。

米月見到劉所,第一件事便是聽錄音,聽了幾遍,道:「不用拿去鑒定中心了,這就是人工炮製的。」

「你怎麼聽出來的?」

米月把手機的聲音放到最大:「仔細聽,聲音里是不是有嗡嗡的雜音?且不說這聲音是不是人摸仿發出的,光是這嗡嗡聲,就聽得出來,這聲音是通過大音響播出來的。」

劉所又細細聽了一遍,不解地看著米月。

米月嘆息道:「哎呀可惜這個鬼,出不了高價買高級音響,只能用這價格低廉牌子的音響,這種音響,不管是多麼逼真的數碼聲音,被它放大出來后,都逃不過音響電流的嗡嗡聲。」

米月便問老支書:「這就是獐叫的聲音么?」

老支書點了點頭,道:「我年青那時挑腳時,在湘西趕屍,一路上聽過這聲音,同我一起趕屍的大哥對我說,這是獐叫,我們可要當心些了。」

「老支書您,趕屍?」米月一時汗毛都豎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支書一邊咕嚕咕嚕吸著水煙,一邊道:「說來話長呢,你們現在這些年經人,不喜歡我們這代人講古了,我十七八歲時,便跟著村裡的人挑長腳,從珠江岸邊挑到湖南貴州,一擔鹽百十來斤,過南嶺,翻雪峰,每晝夜走百十里,一個來回一個月,掙回一個銀花邊。咳,那個時候,共產黨和國民黨正打仗哩,我們歸家途中,一路上全是國民黨白宗禧的兵,在湘西山谷里,白宗禧的兵遇襲了,那槍聲如同點爆竹一般,卟卟啪啪的,有個同我一起搭夥的,年紀也不大,比我大幾歲,躲閃不及,中了槍子,我同一個兄弟叫張道沖,只好停下來照顧他,看那槍子,中在右腹上,我用汗巾堵了那傷口,血是不流了,腹部卻是鼓了起來,像是傷了肝了,臉色已是臘黃,我把他抱在懷裡,聽他說,要喝水,我聽人說,中了槍子的人,如果想喝水了,那就是血快要流盡了,活不長了,我問:『兄弟還有什麼話要說么?』他也明白,說,你就將我就地埋了吧,包袱里那套衣服,不要給我穿了,穿了也是浪費,你就帶回給我兄弟穿吧,那塊銀花邊,交給我娘。我還想說幾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呢,他就斷了氣了。」

老支書說到這裡,又裝了一鍋吸了:「那個時候,人命是不值錢,可是死了后,人死為大呀,他雖是這麼說,你說,我能讓他光著身子,將他埋在異鄉,在外成荒魂野鬼么!那天氣熱,我們平時挑擔趕路,穿的只是一件能遮醜的短褲,包袱里有帶的衣服,捨不得穿,怕被汗水浸壞了,只是夜裡休息遇寒時披一披,擋擋寒。但那死去的兄弟,我們還是把他的衣服給他穿上了,臉上貼上黃紙,兩個人輪流將他往回背,開始身子是熱的,軟的,後來就冷了,硬了,到了第三天,不行了,那屍體臭了,受不了了,張有道兄弟有些見識,道,要不我們趕屍吧?」

「你們不會真以為我們活人能趕著死人走吧,湘西一帶,有人死了,那死的人如果死在異鄉,是一定要把人弄回家墳安葬的,路途遠的,屍體臭了,又買不到棺材裝殮,或是即便有棺材裝殮,那山路狹窄,也容不下很多人抬,一兩個人也抬不了這麼遠,怎麼辦,就找來兩根長竹桿,讓死人站立,雙手水平向前伸直,將雙手臂分別綁在兩根竹桿上,兩根竹桿夾在屍體雙腋下綁好,屍體身子下垂,看著像是站立的樣子,那竹桿越長越好,這樣前後倆人抬著,就能遠離屍臭。只是竹桿長了,抬著走的時候,那竹桿彈性大,一上一下起伏,遠遠看去,就像是那死人在抬著的倆人中間,雙手前伸,一上一下跳躍前行一樣。這抬屍人也怕遇見生人,看了會受驚嚇,便會在竹桿前端掛上一面銅鑼,到了晚上呢,還掛一頂燈,一面抬著走,走在前面的人便會一面敲著銅鑼,一面喊:神人走屍,生人避讓!讓周圍的人遠遠躲避。」

米月聽著,渾身起一層雞皮疙瘩。

「我們後來就照著做了,倆人抬著那兄弟趕路,白天不能走,說是會失了魂,便將屍體泡在涼水裡,趁晚上天涼爽后趕路,到了第七天,剛好到的家。」

「老支書,晚上抬著死人,不怕么?」

老支書嘆息道:「哪有不怕,我那兄弟問我,你怕么,我點了點頭,我那兄弟說,你要怕了,你就大聲唱歌,歌聲能壯膽哩。我說,我不會唱歌,唱的歌也難聽,要不大哥你唱吧,大哥便唱了,唱著唱著,唱得我自己都哭了。」

「老支書還記得那歌么?」好奇的米月餘興未盡。

「記得哩!」老支書說著,便扯起尖細的雞公嗓子哼了起來:

哥哥若要出遠門

不要從那小道行

小道猛獸毒蛇多

莫讓獸蛇近哥身

哥哥若要出遠門

不要隨那兵車行

兵車炮子不長眼

莫讓炮子近哥身

哥哥若要出遠門

不要抄那匪山行

匪人劫財又害命

莫讓匪人近哥身

哥哥若要出遠門

不要在那婦家留

婦家傷身又傷情

空留妹妹在家憂

……

老支書唱得入迷,米月聽入神,從內屋出來一位懷抱不到一歲孩子的少婦,埋怨道:「爺爺!你又在給人講古呢,你不怕人家聽著煩哩。」又忙歉意地向米月道:「人老了,就是話多,逮人就要講古。」米月笑了笑,道:「我喜歡聽哩,哪怕爺爺要同我講三天三夜!」那少婦嘻嘻笑道:「莫說三天三夜,你讓他講三年看看,他也不帶重複的!」

天漸漸亮了,米月這才又回到捉鬼上了,對劉所道:「你們查了沒有,這村裡有誰會弄這音響錄音的?」劉所道:「這事村裡張支書知道,支書你來說。」

原來村支書也姓張,個子不到一米六,瘦猴樣,人卻很精神,道:「這會弄音響的,沒有別人,只有鬼手張,真名叫張義,有一手會修理家用電器的手藝,村裡人家的電視機,水箱,洗衣機,電飯煲,家用電器,沒有一件他不會修,所以村子里的人叫他鬼手張,這人是村小學的老師,教數學的,難道是他弄的鬼?」米月道:「你把他叫來,我有話問他。」

鬼手張來了,約50歲年紀,前額半禿,滿臉油光滑亮,身著一件背心,下身短褲,個子矮胖,像是還沒有來得及穿衣服就被人拉了來,神色有些慌張。但米月只是問了幾句話,她便斷定,這人不是鬼。

米月將獐叫聲的錄音放大給鬼手張聽了,問:「你仔細聽聽,這是不是播放的錄音?」

鬼手張聽了兩遍,雙眼瞪得鼓圓,一臉驚訝,連連點頭:「是的是的,我聽出來了,這是錄的數碼聲音,經過大功率音響播放出來的。」

「這村裡人,有誰會弄這東西?」

鬼手張摸了摸光亮的頭皮,想了想:「好像半月前,光駱子來找過我,問我這裡有沒有大功率的音響,我問他,你要它幹什麼,他說,山上種了些豆子,怕被鳥吃了,嚇鳥呢。我說,看不出你光駝子,還有這心思。我當時就裝好了一個帶擴音功能的舊音箱給了他,功率150瓦,還給他一塊蓄電池,他問,這能嚇鳥么,我說,別說鳥,人都會嚇死。他當時給了我80塊錢。」

「這光駝子家裡有些什麼人?」

張支書道:「他呀,是個駝子,名字叫張明光,哪裡能找到對象,現在快40了,還是光棍一個,自己也沒有房子,吃住在哥嫂家,人倒也勤快,養豬,養魚,種糧種豆,倒也沒有白吃他哥嫂的。」

劉所道:「去把光駝子叫來吧。」

米月道:「不用去叫,我們去他家吧。」

夏日裡天亮得早,也才五點多鐘,家家戶戶還未開門。一路上,張支書繼續介紹:「這光駱子爹去世了,留下一個老母,又是老年痴獃,現在連她兒子媳婦也認不出來。哥嫂原也在城裡打工,這嫂子又先後生了倆孩子,所以這他哥仍在城裡打工,嫂子便回這老家帶孩子,同光駝子一起照顧這老母。」

光駝子家在北面坡上的上層,這是一幢新建不久的兩層半樓房,房子外面還是裸牆,沒有裝修,張支書敲開門,開門的是位40歲左右的女人。張支書便向米月介紹:「這就是光駝子的嫂子,叫冬秀。」

張支書問:「明光在家么?」

冬秀道:「他昨晚一晚上都沒有回呢,怎麼,他犯事了么?」

米月道:「找他問些事。他去哪裡了?」

「還能去哪裡,在山上棚子里吧。」

張支書便要派人去叫,米月道:「不急,等下我們去找他。」

「那山裡遠著呢。」

米月不理會,對冬秀道:「我們能去明光屋裡看看嗎?」

冬秀點了點頭,帶著米月等人上了二樓,二樓的四間房,全是卧室,呈一字排開,卧室前面,是一片開闊的露天陽台,最東面一間就是光駝子。

冬秀取了鑰匙打開了光駝子房間的門,房間約17、8平米,裡面一張雙人床,床上鋪的是竹涼席,一張薄毛毯和竹忱頭卷在床的一角,一側是一排衣櫃,靠窗一張書桌,桌子上有一台破舊的大四喇叭收錄機,已銹跡斑斑,各種茶葉盒,還有幾本種植養殖方面的書。米月指著收錄機對冬秀道:「你這家裡還有這樣的老古董?」冬秀道:「我早就叫他仍了,他就是不聽。」

「他平時喜歡聽音樂么?」

冬秀道:「他能聽什麼音樂,一天到晚,除了喝酒,就是弄莊稼,養豬養魚,偶爾也在家看看電視,有時看連續劇,一看一通宵。」

從屋裡出來,米月問:「這四間房都住了人么?」

冬秀道:「三間住了人,我和老娘,明光各一間,這一間空著。」

米月一看,空著的一間房就在光駝子房子的隔壁。

從光駝子家出來,米月就要去找光駝子的棚子,冬秀道:「孩子還沒有醒,我走不開呢?」米月道:「不用了,張支書知道的,他帶我去就行了。」冬秀道:「你們去那裡,要小心狗,那狗凶,見人也不叫,衝上來就咬。」米月道點頭道謝。

張支書就在屋旁找到了一根木棍,帶著米月等人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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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月的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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