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殺賊堪一刺(二)
「老二,老二——」
「二哥,二哥——」
明石三人幾近趴在洞口,拚命向發生動靜的地方看去,然而什麼也瞧不見。
「我要殺了你——」明石憤怒地錘著地面,震下些許石子來。
覺醒癱坐在地上,手裡的新月劍依舊插在明石的喉嚨處,死者睜大雙眼,嘴巴張著,似乎在說些罵人或者求饒認錯的話,卻終究沒有任何聲音能發出來。
覺醒的手還握在劍柄之上。
這便殺了一個人?
是的,他已經死了。覺醒看見明是僧袍被劃開,連帶著裡面的鐵片,也如同血肉般被切割開來。他看上去很沉,並逐漸變硬,直到變成一塊石頭,在這洞底過餘生百年不見天日的生活。人死後會有靈魂嗎?如果有,他的靈魂在哪?不甘還是認命?地獄還是天堂?覺醒默默地將新月從死者喉嚨抽出,血色駭人,猙獰可怖。他好像聽到人的吶喊聲,回過身來,才知道是明石几人在咒罵自己,說些無濟於事的話。
誰叫他吃了大俠!
覺醒不想說話,更不知說些什麼,他就那樣坐在明是屍體一丈以外,看著撲撲簌簌的石灰逐漸沉澱下來。月光依舊,物是人非。他從一個普通人變成了一個殺過人的人,儘管這是他夢想的俠客生活中最為平常的一件事,但還是發生得太快,以至於來不及思考,更想不明白殺對殺錯。很快,他便覺得殺得好,像明是這樣的人,遲早要被人殺死,莫不如今日便死在此處,替許多無辜之人免災免難。於是他想通了,那麼接下來的行動,還得研究。
還剩三個人。
「大哥,我要下去殺了他。」明非盤住繩子,作勢就要下去,他跟明非的感情最深,兩人本就是同鄉,一起拜入少林,同一個寢室,同一個師傅,兩人自外地而來,緊緊抱團,才免了一些欺負。他要報仇,不然他不知道怎樣跟明是的家人交代。
「三弟,覺醒那小子,手上有劍,又躲在暗處偷襲,我們得準備一下。你,你回寺里拿咱們的兵器下來,四弟,咱們倆搬些柴火過來,先把這狗東西嗆個半死。」明石當真有些腦子,說話間將兩人招至洞口遠處,悄悄安排一切。也正是這樣的智慧,明是三人才會對明石言聽計從。說完話,明非匆匆離開,明石將繩子收了回來,明罪已經搬來一摞乾柴,堆到洞口。明月聽到了一切,剛嗚嗚叫起,被明石一巴掌打在臉上,「再叫,把你丟進去一起燒了。」
明月的臉火辣辣的,一部分是因為痛,另一部分則是她真的害怕。
覺醒就那樣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地看著明是的屍體,心中到沒有多少波動。他沒有主意將剩下的三人通通刺死,只能守株待兔,隨機應變。聽到上面動靜,他猜不出來將要發生什麼事情。過得半個時辰,聞聽有人奔來,隱約有刀劍之聲。接著,馬上他便明白了對方的心思。
大把大把的乾柴木葉被丟了進來,落地驚起的灰塵在那束清澈的月光中飛舞,飛舞。生命盡頭的枯葉隨風揚起,這是它們最後的旅途,是鮮活的華麗的落幕。忍受著一切的枯木緊緊抱團,雜亂無章中顯現出某種奇妙的和諧,它們堆積在一起,無聲地迎接著星火與烈焰。燃燒著的木棍如領袖一般揚起高昂的頭顱,回到群眾之間,預備著涅槃一般的起義。
大火將起,在覺醒眼中,竟是別有味道的風景。
然而,火苗還沒來得及吼出聲音,洞口又落下一批妖魔鬼怪,漆黑的潮濕的醜陋的半睡半醒的枝丫,重重地砸在火堆之上,冒出滾滾濃煙,得逞后的姦邪帶著恨與怒,解開腰帶,張狂且放肆地澆出三股騷尿,受到壓迫的乾柴火苗發出滋滋滋滋的屈辱與不甘。濃煙席捲而來,不帶半點仁慈,張開大嘴,欲將洞底的一切吞入口中。
覺醒嗆了兩口,將新月從明是的喉嚨中抽出,帶好兩本秘籍,笨拙且艱難地辨別著小道的方位,連續幾次跳躍攀爬,才狼狽不堪地爬了上去,跌跌撞撞向著另一個更加黑暗的洞穴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到再次看到明澈的月光之時,才停下腳來,重重地嘆了口氣。此時此刻的他,非常想念唐爺,想念芊芊和大海。
「小樣兒,這下有他受的了。」明非狠狠說道。
明石得意地繞洞口轉了一圈,面有喜色。明罪則還在不停地往下面丟濕柴。等明石說了話,才停下手腳,一屁股坐下,吃起肉來。
明月不敢吭聲,他知道,一旦那邊事情了了,便會輪到自己受罪。但他又忍不住擔憂覺醒的安危,若不是自己的愚蠢,大俠不會受傷,也不會死,覺醒也不會這般,生死難測。然而除了懊悔與自責,便是無窮無盡的恐懼了。
除卻一開始聽到裡面的咳嗽與腳步挪動的聲音,再未聽到其他聲響。大約過了一刻鐘的時間,明非按捺不住,道:「大哥,那小子不是嗆死了吧,雖說暗算掉了二哥,但他自己肯定多多少少受了傷,洞底又無處可逃。若但是這樣嗆死他,實在便宜他了。要不我下去看看,留他一口氣,好好用些手段,折磨一番,給二哥報仇。」
明石點點頭,拿出準備好的濕布,分發一下,各自蒙住口鼻,又叫明罪將明月捆在一棵樹上,以防逃跑報信兒。等一切準備就緒,明非、明石和明罪依次盤著繩索進入洞穴,落地之後,明罪負責將濕柴搬開,下面的干木頭揚眉吐氣一番,燒了起來。明石明非則背靠背在洞內探查,等火燒起來時,洞內也明亮許多,除去一些盲點,基本上看得清楚。地上只有明是的屍體,死狀駭目。遍尋洞內,不見覺醒的身影,直到看見洞壁上的小道口,才明白過來。
「這小子早有對策,狡猾得狠!」明石說道。
「料他那條路也是死路,不然為什麼呆在這裡不走?我們跟上去,殺了他。」明非慢慢地幫明是合上眼睛,整理衣冠,磕了三個響頭,然後起身說道。
「對,殺了他。」明罪附和道。
三人說著,將洞穴內的物件兒裝飾仔細探查一番,並無所獲。碑面上的刻字,猶豫識字不多,磕磕絆絆地沒能了解梗概,氣得踹了一腳。然後走到洞壁跟前,明石示意明罪支在牆上,明非踩在其肩膀上,緩緩起身,便能夠得著那道口。
明石打了個飽嗝。
「四弟,你真堅實,沒白吃那麼多飯!」明非呵呵笑著,慢慢地直起身子,看到洞壁上有不少抓痕,更加篤定覺醒便藏在其中,心裡想著:狗急跳牆狗急跳牆,也難為那麼一小子使出吃奶的勁兒往上爬了。
明非的腦袋剛好夠上洞沿兒。
噗——一劍穿喉!
覺醒休息了一陣子,明白自己不能束手就擒,於是便躡手躡腳地往回爬。路上聽到明石几人的動靜,越發小心,漸蠕漸動,臨近洞口時,聽到對方準備上來,趕緊伏下身子,騰出右手,大臂彎曲,新月劍的劍尖兒就埋在洞口邊沿兒。只要敵人敢冒頭——
「噗」得一劍封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