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有女婀娜
艷陽高照。
寨外阡陌中,一年約十九,身高八尺的青壯男子在青帳中穿梭,似乎是在清除田埂邊的雜草,正是姬興。
他散亂的披髮有些礙事,汗水順著鬢角往下淌,不時迷住了眼睛,他只能擦了又擦。
他沒有婚配,也就沒有妻子為他束髮,束髮是氏族女性家庭權力的彰顯,他不能逾越這個鐵打的規矩。
想到妻子,他不由嘆息一聲,在十四歲即算成年的氏族內,他已經屬於超齡未婚了。
於是,他手中用以除草的石鋤揮動得更頻密了,想用繁重的勞動將這份不合時宜的念想忘卻。
可有些事不是說忘就能忘的,正不經意間悄悄潛至。
寨子大門口,一個略顯豐滿的身影娉婷而立,一陣左顧右盼后,於重重青帳中發現了姬興的存在,不由輕笑一聲,風情籠上唇角,見四下再無旁人,便朝他緩緩走了過來。
姬興常年與凶獸搏鬥,不知多少次闖鬼門關,那種命懸一線的生死搏殺也使得他身體機能與直覺異於常人,這突然出現的細微動靜哪能瞞得過他的耳目,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眼角抽搐,忙低下頭去,裝作不見。
可不一會,木屐與地面的踢踏聲還是由遠及近,一聲聲往姬興耳朵傳來,直到他垂下的頭顱前露出一雙裸腳。
野地里,靜悄悄。
微風輕漾,拂過植株結穗的頂端,如一層層的綠色波浪起伏不定。
風裡夾雜展望採摘成熟碩果的慾望,熏冶著最原始古樸的人倫氣息。
「興,你沒看見我過來嗎?」女人問。
「二舅娘,我剛一直在忙,沒注意。」姬興抬起頭來。
眼前的女人有一對飽含風情的丹鳳眼,略顯皮膚略黑,兔絨包裹下的胸部與臀部鼓漲飽滿,大腿健康結實,渾身散發著難以掩蓋的雌性風韻。
「真的?」女人又問。
「是……是的。」
「那你怎麼都不正眼看我?」女人噗呲笑了。
「怎麼會?不知二舅娘有何事召喚?」
「別總舅娘舅娘的,我有那麼老嗎?你原來怎麼叫我的,八姐,鵲姐兒,為什麼不叫了?」女人嗔道。
女人名叫姜鵲,她住處的石楠就是姬興種的。
按照氏族大家庭慣例,女性與舅舅為尊,親生母親與同輩婦孺的親疏之別並不大。掌管氏族部落的當家人無論年齡大小,稱為「主母」,其餘長幼有序,按照出生排行稱呼。姜鵲與姬興同輩分,按照女性為尊原則,姬興稱其為姐或直呼其名以示親昵,原是最正常不過。
「哼,翅膀硬了,拿你二舅來壓我呢?」姜鵲佯怒,顯得有些不自然,忽又笑了起來,「昨兒晚上是不是你在門外偷看?」
姬興忽覺面孔發燙,道:「只是碰巧路過而已。」
「是嗎?要不,你再叫聲鵲姐兒,姐姐有好處給你。」姜鵲見姬興只顧著忙活,白了他一眼,揶揄,「也不知是誰光著腚那會屁顛屁顛圍著我轉呢,鵲兒鵲兒的叫得可歡了,還說什麼長大了要來爬樓子的……」
姬興一愣,那些陳年往事不由湧上心頭,一時手足無措,忙道:「姬興不敢……」
那是姬興無法忘卻的往事。姜鵲是族內一枝花,從小就長得出眾,有些大人喜歡逗弄年幼的姬興,唆使他跟在她後頭屁顛屁顛叫「鵲兒娘子」,若姜鵲置之不理,他就越得意,喊得愈發大聲,甚至說自己長大了要跟她生娃。當然,無一例外的是,他要被年長好幾歲的姜鵲摁在地上使勁捶屁股,被揍得眼淚鼻涕一大把。事後,他能從那些心滿意足的教唆者手中分得一小塊干肉或是一個山桃,在啼笑皆非中心滿意足的吃下去,以彌補挨的一通打。
姬興五歲的時候,山裡發大水,娘和妹妹被大水沖走,他和很多氏族孩子一樣,完全由氏族撫養,倒也並不孤獨。姜鵲是一眾孩子的王,不論是上山采野果或者是下地摸田螺,都是由她領隊。若是縫製獸皮衣服什麼的,很多時候也由她代勞,她是他們的大姐姐,也像半個娘。
在姬興年幼時的感知里,對姜鵲既有尊敬,也不乏依戀,但往事不可追,只能成為記憶里無法觸碰的過往。
姜鵲接下來的話語,打斷了姬興的思緒,只聞她嬉笑道:「那什麼是你敢的?我喜歡你,你敢不敢喜歡我?」
氏族內的婚姻為走婚制,是否婚配本來就以男女雙方自行決定,晚合晨離也是再自然不過,她的行為並不違反規矩,氏族的道德規範也沒深入至此。
如果是多年前,姬興或許會歡呼雀躍,但如今兩人之間隔著一道難以逾越的山巒,他只能默不吭聲。
姜鵲既然到了這裡,顯然不會因姬興沒有回應就善罷甘休,搖擺著腰肢,靠了過來,一把抓住他手臂。
他正要掙開,她反而雙手環抱住他,火熱的身體也緊靠了過來,同時膩聲道:「不要動,我有話跟你說……姐姐知道你從小就喜歡我,然而陰差陽錯,失之交臂,不如……」
語畢,她那對丹鳳眼直勾勾的瞅著姬興,就像看著一條煮熟的鮮嫩小魚。
一瞬間,姬興呼吸急促起來,狠盯著她的同時,有血直衝腦門,額頭處因充血而經脈畢現,整個人就如一頭野獸,只需一點點星火就會撲人噬。
姜鵲幾乎能聞到來自他身軀里散發出的血腥味,那正是她所期待的結果。
只是,在姜鵲如狐的眼眸中,這個血性男兒如火山般即將噴發的剎那,其滾燙的手臂卻在趨於冷卻,漸漸的,他眼神中的那一絲迷亂不見了。
「鬆手!」姬興幾乎是牙咬切齒地說出了這兩個字,有力的手握住了她圓潤的手肘,將她從身邊生生扯開。
隨後,姬興有些失神的後退兩步,扭轉身去,對著田畝外的樹林狂奔而去,只幾個閃跳間便不見蹤影。
姜鵲愣住,臉色有些難看的蒼白,沖著姬興消失的方向定定出神。
良久,她嘆息道:「你終究是有些記恨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