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遺書

第八章 遺書

秋思和爺爺去到醫院的時候醫生已經給原野打了麻醉,頭髮也剃成了光頭,正給他縫針。

張青坐在處理室門口臉陰沉沉的。

「你老實告訴我,哪個王八蛋把你哥打得開了瓢?我找幾個人去給他報仇。媽的,下手也太狠了,腦袋那是隨隨便便能打的地方嗎?搞不好會出人命的!」

秋思抬頭看看站在門口凝視他們的爺爺,緩緩開口「是我姑父。我們去到他們那兒,他和姑媽正在吵架,他先動手的,姑媽都流鼻血了。我和原野哥哥氣不過才和他打起來。」

張青一臉的不可思議「你姑父是不是中邪了?誰揍兒子跟拚命似的!」

爺爺抬手把氈帽摘下來,明明是冬天,卻用氈帽在臉邊扇風。他焦灼的揮著帽子走來走去「你姑媽現在人呢?」

秋思忽然想起倒在地上被短刀刺傷的姑父,忽地竄起來「我姑父被姑媽用刀扎傷了,我們來的時候姑媽正要找車送他來醫院!現在也沒到,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

爺爺嘆氣「你怎麼不早說?我找兩個人去看看!張青,你回去叫李奶奶過來陪秋思看著原野。」

張青道「我知道了,爺爺您放心去,這裡交給我!」

爺爺來不及同他道謝,轉身大步離開。

秋思不安的坐在長長的木椅子上,她的眼皮不停的跳,整個人坐立難安。

張青安慰她「你放心,醫生說縫了針打兩天消炎藥水回家好好休養就可以了!」

秋思點點頭,不答話。

她不是擔心原野,只是眼前總出現姑父倒下去時驚恐的模樣。

如果姑父死了姑媽怎麼辦?殺人要坐牢的。鎮上前兩年黑社會猖獗,兩伙人在大街上火拚,一個叫金榮的男人用刀子捅死了人,最後被判了死刑。

秋思越想心就越發緊緊揪著,腦子裡都是姑媽穿著囚服在監獄里淚流滿面的樣子。

大概半個多小時,原野的針縫好了,躺在急救室輸液。

秋思和張青進去的時候原野躺在床上發獃。

「哥!」秋思叫了他一聲他才回神。

「我媽呢?」原野問。

秋思立刻道「你別擔心,爺爺去接她了,馬上就來看你!」

「兄弟,這次可玩大了!」張青想緩和下氣氛。

可原野忽然沉默了,不反駁,甚至不搭話。

張青尷尬的問他「那個···你要不要吃點糖水?我媽說糖水補氣血。我回去讓我媽煮了送過來。」

原野依舊不說話。

張青伸手戳戳秋思,沖她揚揚下巴。

秋思只道「謝謝你張青!原野沒事兒了,你先回家去吧!那麼晚了,你爸媽該到處找你了!」

張青聲音大了些「合著你們兄妹把我當外人了?」

秋思來不及說沒有,病房門被人赫然推開,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弟弟秋收。

他臉色從原來的白黃變成了青灰。

秋思問他「怎麼了?」

秋收伸手拉著她往外走「張青哥哥,你幫忙看好我哥哥,我有事兒找我姐!」

原野騰的從床上坐起來,嚇得張青趕緊上前按住他「醫生說你有點腦震蕩,動作不能太大。」

原野臉上都是焦急,他抬頭看看滴了一半的吊瓶又說「你去看看,秋收找秋思到底什麼事兒?」

張青依舊按著原野的肩膀,眼神誠懇道「我去看,但你好好獃這兒,否則回頭你幾個弟妹能把我生吃了。」

原野伸另一隻手推他「快去,快去,磨磨唧唧!」

張青跟著推門出去。

秋思和秋收走到走廊的樓梯口,秋收才開口「大姑死了,自盡的。姑父也死了,失血過多。爺爺叫我來找你的,姑媽手裡攥著一封信,是寫給你的。爺爺說,讓你回去看看,她是不是有什麼遺願。」

秋思只覺得頭暈目眩,她脊背往後一倒整個人靠在了牆壁上,雙眼緊閉,好一會兒才緩緩睜開。

秋收站在她跟前,一動不動盯著她看。

「姐,你回去嗎?」

秋思恍惚著點點頭「走吧!」

「原野哥哥怎麼辦?」

秋思撇到對角處張青的衣角,她道「先不告訴原野,等他打完針回來再說。否則以他的性子,現在肯定拔了針頭跑回去。」

秋收轉身「那就快走!」

秋思跟著秋收蹬蹬蹬的跑下樓梯。

張青跨步出來,獃獃望著不遠處的樓梯口。

原野左等右等不見人回來,自己起來拎著吊瓶一腳踢開病房門走了出來。

張青依舊站在走廊上,窗外灌進來的北風刀子一樣割在他的臉上,疼得人紅眼。

「我讓你來看看他們說什麼,你杵這兒當雕塑呢?」

張青這才回神,嬉笑著道「秋收說家裡等著秋思回去吃飯呢!我就讓秋思先去了,反正我們兩個大男人也不會出什麼事兒的!」

原野嗤了一聲「你算男人嘛?慫蛋一個!」

張青沒和他貧嘴,反倒是順嘴說「是是是,我慫蛋,我是慫蛋!你最男人,趕緊回去躺好吧,你還有三大瓶的藥水呢!」

說著張青接過原野的吊瓶高高舉著推著原野往病房去。

原野被他一推感覺自己全身上下到處都疼,就像受了鞭刑一般,他嘶了一聲道「輕點,輕點!不知道我現在是傷兵嗎?」

張青立刻縮了手「失誤,失誤!」

「他們說沒說我媽?回到家沒有?」

張青隨口答道「回了回了!」只是,是躺著回去的。後半句他沒說。

2002年春雨鎮還是老式的土葬,秋思一進院子就看到一口棺材,黑色的棺槨,紅色的蓋子,上面栓著一隻大公雞,那是引路雞,秋思聽人說那雞會帶著死人的亡魂登上另一片凈土。

棺材下點著一盞煤油燈,那是長明燈。

秋收問她「姐,你知道為什麼要點煤油燈嗎?院子里的白熾燈難道不夠亮?」

「點了燈,姑媽才看得到前行的路,這樣她走的就不孤單了!」說完秋思撲通一下跪到棺材前。膝蓋旁有燒紙錢的火盆,秋思輕車熟路的擦了火柴點了三根香插上,再拿一把黃色的紙錢點燃「姑媽,我回來了!原野在醫院打針呢,明兒一早他就回來看你。你放心,他沒事兒,就是腦袋破了個洞。你也知道他淘氣,對他來說這真算不得什麼大事兒。」

說著,眼淚就順著她的面頰一滴滴滴到了紙元寶上。她以為自己能忍住,結果一開口眼淚就止不住的掉下了。

火盆里燒著黃色的紙錢,奶奶顫顫巍巍拿著信筏走過來「你看看她說什麼,有什麼放不下的,我們···我們盡量滿足她。」

秋思望著奶奶渾濁的雙目,紅腫的眼眶和顫抖的手,忍不住勸道「死了的死了,活著的還是要好好活著。姑媽死了,您更要好好活著,這樣原野才有人照顧!」

說完,秋思卻伸手捂住臉大聲哭了起來。

奶奶彎腰摟著她,奶孫兩人在棺材前哭了好一陣才停下。

秋思展開信筏,帶著濃濃的鼻音讀那封信。

「秋思,我是姑媽。你姑父死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原本只想嚇唬嚇唬他的!或許是天意,那一刀戳在了他的要害處。你們走後沒多久他就徹底沒了氣息。我們老李家祖祖輩輩都是挺直了腰杆子過活的人,祖宗為了戍邊從南京移居,從此世代生長在春雨鎮,雖說我不是巾幗,可也不能丟了祖宗的臉。再者,於情於理殺人都是不合法不道德的,我這樣的行為給李家蒙羞了。我不願意原野以後有一個坐牢的母親,不願意他上學背著殺人犯兒子的名頭。所以選擇了這樣的方式離開。姑媽知道你是個極好的姑娘,做事周全,不易衝動,且處處顧慮家中姊妹兄弟。原野性子像爸爸,這些年又受香港黑社會電影影響,我怕他將來走錯路。你爺爺奶奶年事已高,將來恐怕難以管教他。我將原野託付給你,希望你把他當親哥哥一般對待,關心愛護他,時時勸誡他。我不指望他成為社會的棟樑,但絕對不希望他變成社會的毒瘤。我的存摺放在你奶奶床頭矮櫃的抽屜里,密碼是原野生日,裡面還有些積蓄,以後原野上學肯定是要用錢的,不夠的只能勞煩你父母幫我補上了。秋思,我知道,你骨子裡同我一樣流著倔強的鮮血。漫漫人生路,女人會經歷的磨難比唐僧取經還多,還艱辛。可是,生活還是要繼續,因為有愛你的人,有你愛的人啊!你姑父和我矛盾日積月累,不是一兩句就能夠說完的。我身上新新舊舊的傷疤多了,不過也抵不過心底的傷。可我如果不是失手傷了他,也依舊想努力活著。因為放不下父母,孩子,放不下你和秋雨他們。我最近總想,活著的意義是什麼,大概就是,和所愛之人相依為命罷了。這樣家破人亡的結果不是我想要的,但已成事實,我一死也算贖罪了,你告訴原野和爺爺奶奶,這輩子我問心無愧,對得起他爸爸,對得起李家的列祖列宗,死我也死的板正,沒有污了老李家的任何一點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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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的兄弟姊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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