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國子監的難處
雲峰怎麼也想不到,會有這麼一天,一個國子監的祭酒問他願不願意當老師。
你讓我去揍人勉勉強強,要我教書育人,這不是誤人子弟嗎?
「祭酒大人,你不是開玩笑吧。我自己幾斤幾兩還是知道的,你看我像當教授的料嗎?」
「茲事體大,我如何會開這種玩笑。先生切不可妄自菲薄。學海無涯,達者為先。先生之才華,昨日是有目共睹的。不管是那首江雪,還是大風歌,都是不可多得的佳作。區區一個詩詞教授,對先生來說,不在話下。」
能把一首打油詩說是佳作的,也不知是你張老頭文學造詣有限,還是真沒見過什麼好詩。
看著張大人態度誠懇,雲峰決定還是別耽誤人家時間了。
「祭酒大人,那打油詩上不了檯面,至於那大風歌那是我師傅所做,跟我沒半毛錢關係。你看這樣如何,等哪天我碰著我師傅了,幫你問問他是否願意來當這教授。」
「非也,非也。詠雪乃是老朽平生所見難得的傳世之作,先生太過自謙。江山一籠統,開局就立意高遠,氣勢磅礴,讓人忍不住聯想到我朝的萬里河山。
而後第二句井上黑窟窿,又從細微之處著眼,點明當下的環境。至於第三四句,看似平淡,卻層層遞進意境深遠,特別是最後一個腫字,實在太過精妙,讓人忍不住拍手叫好。如此好詩,怎能說上不得檯面呢?」
聽張大人說得天花亂墜,雲峰也有點不確信了。這詩真有這麼好?難道是自己文化不夠,不懂這詩的精妙?雲峰剛想謙虛兩句,張大人接上了話頭。
「至於大風歌雖然只有簡單三句,卻是振聾發聵,讓人久久沉思。
先生之師固然是大才,但從這首詠雪來看,先生已得其真傳。而且聽先生所言,貴師似乎淡泊名利,不願入世,就不必讓他為難了。
如若先生不棄,老朽願執晚輩之禮,但請先生答應做我國子監詩詞教授一職。」
說完張大人竟然真的雙手作揖,深深的彎了下腰,鄭重的給雲峰行了一禮。
雲峰雖然沒什麼高低貴賤的階級觀念,但基本的尊老愛幼還是曉得的,怎麼敢接受一個可以當自己祖輩老人的大禮。他趕緊上前攙住了張大人。
「祭酒大人,萬萬不可,有什麼我們進去慢慢說。你這一下弄得我有點發懵,總得給點時間讓我考慮一下吧。」
看著雲峰語氣有些鬆了,張大人也不過分相逼,就當頭引了雲峰進了屋內。在一個矮几前兩人席地而坐,雲峰接過張祭酒遞過來的茶杯,思索了一下還是先開了口。
「張大人,國子監學子成百上千,其中不乏有經天緯地才華之人,為什麼選我做什麼詩詞教授呢?」
看著雲峰少年老成,不把事情說清楚,估計今天是難以打動他了,張大人想了想還是決定說出實情。
「我看先生雖看著年歲不大,但年少穩重,我就實話實說了吧。」
「如此最好,張大人說的不錯,我這人謹慎的很。你不講清楚,這教授我是絕不會當的。」
「不瞞先生,國子監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際,如若再不改變,多則十年,少則幾年,就有可能不復存在了。」
這跟我當不當那什麼詩詞教授有啥關係啊?至於國子監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雲峰更是不信了,這國子監成立幾百年,裡面的學子可以都是天子門生,誰敢動它,誰能動它。
張大人一看雲峰表情就知道他不相信,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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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口氣接著往下說了起來。
「我知道,國子監皇權特許,外里看著風光無限,先生肯定不信。你且聽我慢慢說來。此間的始末還得從我朝立國之初說起。
宋朝以武立國,無極門建國伊始更是被冊封為國教,所以立國后前幾任君王都偏愛武道一途,不尊儒術。
久而久之,卻有了一個極大的弊端。」
「俠以武犯禁?」
雲峰試著猜了一下。
「先生果然大才,一眼就看透了。不錯,當時民風彪悍,許多武修只尊強者,眼中根本沒有皇家。很多官府頒布的法令都無法實施,皇權的威嚴也受到了極大的挑戰。
當時的天子文帝為了扭轉這一局面,就想起了儒家。我們儒家主張修身養性,人倫五常,更是提出治國平天下的報國思想,正適合用來教化萬民。
所以文帝號召天下有學之士,共聚京城,親手設立了國子監,從此以後大尊儒術。他設立國子監目的有二,一是靠著這些才子宣揚儒家思想,二是從中選拔治國之才,為他所用。
至此,國子監經過幾朝的發展,聲勢到了鼎峰。既成了宋朝的儒林旗幟,也是朝中一股新崛起的勢力,打破了勛貴武將把持朝政的局面。
聲威最隆之時,朝中官員十之八九皆出自國子監,幾乎掌握了朝廷官員的任命和升遷。
正所謂物極必反,盛極必衰。正因為國子監權勢過大,慢慢的就成了皇家的心頭之患。
近幾朝,皇家先是設立太學,與國子監分庭抗禮。太學招收的都是些勛貴武將弟子,本來就與我們儒家有舊怨,加上皇家授意,成立以後對我國子監多有打壓欺辱。
接著又從各州、郡、縣學選拔人才,委以重任,經過幾任君王的清洗棄用,國子監在朝中幾乎無人任要職,儘是些虛位,連朝政議事都沒資格參與。」
這再正常不過了,威脅到了皇權,不針對你才怪了。雲峰估計這些國子監出身的官員,肯定也有些結黨營私,排除異己之嫌,這樣皇家當然要對付你們咯。
「張大人,我一直常說,賣身皇家一定要做好一個覺悟,什麼呢,就是做好當夜壺的準備。
你想想看,你半夜尿急,這時候身邊有一個夜壺。
你是不是心存感激,想著幸好有這個夜壺,巴不得摟在懷裡。
但是你第二天醒來,看著這骯髒玩意,心生厭惡,恨不能馬上丟到一旁,再也不要看著它了。」
「對,對。先生說的太對了。如今國子監就是那人人嫌的夜壺,不僅用的人不喜,就是倒夜壺之人都嫌臟手,巴不得踩上兩腳。」
「所以嘛,張大人我勸你放平心態,知足常樂。現在不是挺好的嘛,你祭酒當著,喝酒飲茶,多逍遙自在,管他什麼皇家不皇家呢。」
「先生你誤會我了。老朽一把年紀,當然知道勢不可逆,凡事不可強求的道理。早就絕了爭權斗利的心思。
只是現今國子監到了即將覆滅之際,我若再不奮力抗爭,這百年基業可就毀於我手了。」
「張大人,你說的太誇張了。我一路看來,國子監之內安靜祥和,沒什麼異常啊。」
「哎,先生看來還是不信。」
雲峰看著張祭酒又深嘆了一口氣,接著沉默良久一直不開口,他也不急於接話,悠閑的喝上一口茶,你不說那就耗著唄。
看雲峰油鹽不進,張大人像是下了決心般,開了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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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以下所言,請先生萬萬保密。否則不僅老朽性命不保,國子監眾人怕是無一人能倖免。」
張大人這話一說,雲峰頓時不想聽了,看這架勢,事情肯定小不了。可是還沒等他起身,張大人就急急把大門一鎖,按住了他。
得,走不脫了,又要被迫營業。
「飛揚,可知當今天子是誰?」
這稱呼一出,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平輩呢。什麼事值得張大人如此謙卑啊,還自降身份攀交情。
「文宣帝嘛。這算什麼秘密不成?」
「不錯,你可知當今聖上為何用此年號?」
「不清楚。」
聽著雲峰的口氣不佳,張大人也不賣關子了。
「文宣,一聽就知曉了。重文輕武,他一即位就主張罷兵休戈,對北族多有退讓,不願與他們刀兵相見。雖然於大來說,有辱國威,但對國子監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對啊,這不是國子監的轉機嗎?他是皇帝,又偏重文治,國子監興許有機會東山再起。」
「哎,有這麼簡單就好了。他雖偏好文治,卻不看重我國子監治國興邦的學識,喜好的卻是抒情寫愛的靡靡之詞。
只有在宴樂之時,他才召我們進宮,做那歌功頌德的駢文和席間玩樂的詞曲,以供消遣娛樂。」
雲峰早就聽說這皇帝貪圖享樂,偏安一隅了,沒想到到了這樣的地步。國子監乃是儒林聖地,不重用這些學子的才學,卻讓他們當御用填詞師,真是暴殄天物。
張大人怕雲峰還不明白其中的關鍵所在,繼續解釋道。
「若在國力強盛,外邦臣服之時,這也無可厚非。偏偏在此國家危難之際,北有異族,南有佛國,東邊屬國又有貳心。
如此一來,滿朝文武,舉國百姓皆認為是我們國子監蠱惑文宣帝,使他不死進取沉迷享樂。
加之當今天子重用外戚,滿朝文官多為皇后一派,對我國子監多有防備。稍有閃失,勛貴武將,外戚朝中百官都將置國子監於死地。
飛揚,你現在覺得我還在危言聳聽嗎?
武將勛貴一直以來對國子監就沒什麼好感,現在滿朝文官又怕國子監捲土重來,民間的風評又不好,你們這些酸儒到底怎麼混的。
雲峰都有點同情張大人了,這過的叫什麼日子,像過街老鼠似的,人人喊打。
「只是張大人,這說了半天,跟我做不做教授有什麼關係?就算我答應了,又能改變什麼?」
「飛揚,你萬萬不可小看自己。從你所做詩詞就看出,你乃此間行家裡手,當今聖上又偏好此道。
你做了詩詞教授之後,等下次皇帝召見之時,我們就安排你進宮賦詞寫詩。只要討了他的歡心,我們就傾盡全力,從中策應,力保你上位。
到時你在朝中有了一席之地,加上當今天子的聖眷,未必不能護佑國子監日後的周全。」
聽到這,雲峰哪裡還不知道這張大人打的什麼算盤,原來做教授是假,扶持自己當國子監官場的代言人才是真的。
雲峰哭笑不得,張大人,你要是知道我的身份,會不會覺得自己太過輕率了。我可是奉了老頭子的指派,來監視你們的。
更重要的是,自己可是個武修。你選我做你們的代言人,是不是有點不太合適啊。看來張大人是實在沒招了,這才病急亂投醫,只聽自己念了兩首詩,就把寶押在了自己身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