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舊時
是夜，寒冷的房間宛若冰窖，彷彿吸一口氣就能將人凍結。
四壁空曠，唯有一張斷紋小漆床抵在牆邊，正對著的還有根微微跳動的紅燭。
昏黃的光照在床上，隱隱約約看見平躺的兩個身軀，膚色蒼白，眉眼結霜，細細瞧去，那在眉心微微波動的靈力，才能證明兩人還活著。
黑暗中還隱匿一個修長的身影，那人依靠在牆邊，細長的手指不斷翻看著一枚白色的蟬蛹。
約莫過了幾個時辰，他才微微捏了捏僵硬的脖子，抬眼注視著床上的身影。
寒涼的氣息微微波動，吹起他手臂間的拂塵，瀰漫起的淡淡奇香，逐漸將他帶入很久之前的回憶……
「青蛾姐，就是他啊？」清脆的聲音帶著懷疑。
他還沒從痛意中回過神兒，就被眼前沒入地面的重刀嚇得一趔趄。
他一抬眸，首先入目的便是件張揚的猩紅長錦衫。
深紅絲線勾勒出的梅花枝，奇巧遒勁，從裙擺一直延伸到腰際。一根玄色的寬腰帶勒緊細腰，盡顯身段窈窕。
再向上望去，便見一雙上挑的鳳眼，明珠生暈、美若瑩光，稚嫩的眉眼間隱然有一股心懷天下的傲氣。
「這小屁孩能成為我的師兄？」眼前的女孩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撇了撇嘴，一臉嫌棄的收回自己的重刀「青蛾姐，我不幹，太沒面了。他鼻涕都還沒擦乾淨呢。」
「你，你你是何人，來我們杳殷廂干甚。」他抹了把鼻子，一骨碌的站起來，警惕的問道。
「付殷仙莫緊張，在下青蛾客，奉帝神之意，前來拜訪家師。」
著靛青色織錦長裙的仙子微微作揖。她眉眼微彎，青絲綰成的雲髻間插著一支碧玉玲瓏簪，細細綴下的銀絲串珠流蘇隨風微微拂動，一如她帶來的溫柔氣息。
見她手指點法，身後欲逃的紅衣小仙便被捆成蠶蛹。
她提著掙扎扭動的身軀，白皙的面龐上依舊掛著溫文爾雅的笑容。
「帶路吧，付殷仙。」
對上那雙盛滿柔和的眉眼，付殷下意識的拍了拍衣袖上泥土，愣了片刻才想起來要領他們前去。
這就大名鼎鼎的羽神，果真溫柔。
……
肅穆的杳殷廂寂寂無聲，一色的木質建築規整有序，精美的長廊將此地圍繞一圈，廊檐下掛著古樸的風鈴，偶爾有風拂過，帶起一陣陣清脆的銅響。
身後青衣仙子的步伐極輕，她似乎對紅衣小仙施了定身咒，使其如同浮木般在空中起起伏伏，十分詭異。
「羽神，師父在殿內等候…」付殷斂步。
青蛾客稍稍點頭，將手指一凝，便見空中的紅衣小仙穩穩落在地面「付殷仙，勞煩照看她片刻。」
「喏。」付殷作揖。
「哼，青蛾姐，你也太不相信我了吧，我不會逃的，你就幫我解了這繩吧。」地面上的紅衣小仙扭了扭身子，哭喪著臉道。
然而那青色的身影毫不猶豫，推門而入。雪白的羅帳隨著她入門的動作微微上浮。
濃稠的丹藥味纏綿在風裡，偶有微動，便更甚一分。
隔簾將兩人隔絕在外，透過垂地的隔簾縫隙間，付殷只能瞧見兩道修長的身影，聽不清談話內容。
地面上被綁著的紅衣小仙見掙扎不脫，便也放棄了。她吹了吹浮在眼睛上的碎發，有一句每一句的吐槽。
「談話就談話嘛，還背著人家談，有什麼秘密是小爺我打聽不出來的嗎。」
「哎，你是叫付殷吧。」女孩細長的鳳眸稍抬，仰頭看向付殷「你站這麼久不累嗎？筆直筆直的。」
「你怎麼不說話啊？你家師仙職從何？打架很厲害嗎?可是看著鬍子拉碴，瘦的和佛澤的棒子一樣，也不像啊。」
「小仙的師父乃九霓天界有名的葯神，護佑天界戰神平安，容不得你非議。」付殷臉色黑青。
自己本不該同她搭話的，只是奈何屋內談話寥寥無期，時間漸久，他佇立在外面，便也覺得無趣。
何況這小仙還如此非議師父……
「哦，就是那個老頭啊。」躺在地上的女孩像是想起什麼般「聽說他迂腐的緊，仙術怕還沒有青蛾姐厲害。」
「羽神仙法側重於快速恢復，時效短暫，而我師父側重於煉丹，延綿益壽，兩者一外一內，皆為仙界仙袛，不可比較。」
「這都是為面子找來的借口。延綿益壽，你一個神仙，不吃仙丹怕也能延綿益壽。」
「你！」
見說不過她，付殷氣的直抿嘴。
真是，就不該同這個紈絝搭話。
「唉，小爺我真是命苦，年紀輕輕就被賣在這鬼地方，還要認你這個鼻子都擦不幹的小屁孩為師兄，真是不甘心……」
「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付殷忍不住白了她一眼「還有，我這不是流鼻子，我只是在控制自身的水分，碰巧今日沒控制好而已。」
「你修行的是水系仙法啊。」女孩白皙的面容有些驚訝，她好奇的打量著付殷道「這可不常見，自然靈力修成的法術可比其他仙法難多了。」
「那是自然。」難得從女孩嘴裡聽出認可，付殷挺了挺胸膛，面頰微微有些暈紅。「只是時常也會控制不好，要麼突然脫水，要麼水分一直從一處溢出，著實苦惱。」
「你可以試試左右平衡法。」紅衣小仙咧嘴一笑「就是先控制一滴水從左手滲入，圍繞自身經脈一圈后，再從右手溢出。一滴熟練后就多加一滴，日積月累，控制自然會快一些。」
「哎，這是一個好辦法，你怎麼知道的。」付殷面色一喜。
「剛想的唄。」紅衣小仙不以為然，她吹著耷拉在眼前的青絲，散落的碎發在她呼吸間起起伏伏。
細柔的光打在面上，更顯的她那雙上挑的鳳眸狹長而懵懂。
付殷看的出神，半晌才眨巴了雙眼，反駁道「你吹牛。」
「不信算了，我還有一個更好的方法。」
「什麼方法。」
「你幫我解了我身上的繩索，我就告訴你。」紅衣女子鳳眸一彎，直勾勾的盯著他。
「不可，羽神交代過。」付殷被盯得耳根發紅，忙別過身子，不與之對視。
「我又不亂跑，我只是捆的難受，想鬆鬆胳膊，再說捆著我，也沒法給你演示這個更好的方法啊。」
見她面容誠懇，付殷咬了咬嘴唇，再三向她確認不會逃跑，這才幫忙解開了羽神的繩索。
只是他還是用力的攥著對面人的衣角，怕她會跑掉似的。
這一緊張得模樣直接給對面小仙逗笑了，她揉了揉肩膀，示意他放手。
「不行，不能放手。」
「小仙童，別這麼緊張，我只是給你示範法術，你這麼攥著我，怎麼演示呀。」
似乎有些道理。
付殷揶揄半晌，微微鬆開手。
只見眼前的女孩收斂了面上的嬉笑，手指微捻，便見一枝細小的梅枝繞著她的手心轉動。
「看好了，小屁孩兒。」
微紅的靈光逐漸覆蓋女孩的軀體，在柔光的照耀下，更顯的玲瓏有致。
付殷屏住呼吸，認真的觀察著她靈力走向。
忽然，見她朱唇微啟，靈動的聲音緩慢傳來。
「神憫萬物，道之三，曇花一現。」
話音剛落，便見眼前的聲音忽然扭動起來，風一吹，就如一抹紅煙般散了身影。
「哈哈哈哈哈哈，小屁孩，你太好騙了，小爺我先撤了，有緣再見。」
「你，你你你，你說話不算話。」他氣的滿臉通紅，指著散去的身影，逐漸紅潤了雙目。
自己居然還看的那麼認真。
真是太氣人了。
付殷摸了把眼淚，只能拱手跪地，處在門口稟告「請羽神降罪，小仙明知故犯，讓那仙子跑掉了。」
一隻白蛾從殿內翩翩而來，撐起他即將跪下的雙膝。
「無礙的，那孩子一向鬼主意多，我也料得到她會逃跑。她又不犯人，逃便逃了，付殷仙無需自責。」溫柔的聲音逐漸靠近，只見玉白的手指微微掀起隔簾，繚繞而起的青衣帶著浸染的淡淡葯香襲入付殷鼻腔。
付殷知曉是青蛾客，頭便垂的更深了。
「這孩子雖頑劣，但本性不壞，以後還望付殷仙多擔待。」眼前的青絲隨風舞動，青蛾客眉眼稍彎，綿延的溫柔似潭春水般。
「你該改口了，她以後便是你的師妹——梅子吟。」師父寬大的仙袍在屋內擺動，垂落的陰影斑駁在光里，付殷連忙俯身，作揖行禮。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