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12

顧錦從睡夢中醒來，睜開眼睛，面色不善地盯著天花板的時候，天色都還未亮。皮帶勒緊腰腹，襯衫和西褲也還沒脫，就像有什麼禁錮著他的身體，讓他本來就岌岌可危的睡眠質量宛如微薄的手機信號，再怎麼努力連接仍然斷得乾淨。顧錦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點開屏幕一看，凌晨三點半。頭腦還有一些宿醉過後的昏沉，眼前的環境似乎有些陌生，他借著屏幕的微光打開了床邊的燈，然後確定下來，這果然不是他家。他靜靜地坐在床邊看了一會兒，脫掉了自己的衣服和褲子，重新回到床上躺了進去。某人跟他說過：「實在睡不著的話，就閉著眼睛，不必強迫自己睡著，閉目養神幾個小時，也比枯熬一夜要好。」他後來堅持得久了，偶爾也能重新睡幾個小時。但今晚他沒有再睡著，腦海里似乎在想什麼，又似乎什麼也沒想，一直到眼皮感受到窗外的光線，他才重新睜開了眼。他打開房間里的衣櫃里，裡面花花綠綠，很多個顏色。顧錦頓了頓，挑了一件白色的T恤出來，套在了自己身上，然後把自己的臟衣服扔進了陽台上的洗衣機。整個房子里空無一人，顧錦在四周逛了逛，用廚房煮了個粥，然後坐到了客廳的地毯前，打開了電視和遊戲機，選了個解謎闖關的遊戲玩了起來。沒玩兩把，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拿起來一看，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但介於他昨天派發了那麼多張名片出去，他還是把電話接了起來。「喂，顧錦，你醒了嗎？」是季霄的聲音。顧錦突然就笑了起來，原來上輩子他辛辛苦苦想見到的人，想打通的電話，居然這麼容易。過去的自己好像更傻了。「醒了，怎麼了？」他溫聲回答，還帶著笑意，彷彿他們還沒有分手過一樣。季霄停頓了一下，「……你還在程楓家嗎？」「是啊，衣服剛扔進洗衣機，在等著衣服干。」顧錦的另一隻手控制著遊戲里的小人上上下下，又跳又揮刀忙個不停。上輩子他主動打來電話，好像也是為了程楓，真是個痴情種，不是嗎？「你怎麼會知道他？」顧錦笑了，「他是你的發小，最珍惜的好友，我們在一起五年，我知道男朋友的發小不是很正常嗎？」季霄沉默了下來，「你……什麼時候知道的？」「忘了，好久之前了。」顧錦的情緒跟夏日的天一樣說變就變，他突然又覺得厭煩，好像跟他再多說一句話，就要消耗掉自己的生命力一樣。於是他變了語氣，冷冷說了句「掛了」，就掛斷了手機。他把手機扔到一邊，重新拿起手柄，繼續打遊戲。程楓打開自己家的房門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面。男人穿著自己的T恤，坐在自己常坐的位子上，玩著自己常玩的遊戲。見到有人進來，顧錦抬起頭，迅速地瞥了一眼，手指快速地按著操控鍵，敷衍到：「你回來了，廚房裡熬了粥，你沒吃早餐的話可以去嘗一下。」程楓恍惚了一下，差點以為自己是去別人家做客。「你倒是真不客氣。」他脫了鞋，赤腳上了地毯，跪坐著在電視櫃里掏出了另外一個手柄，「你快死一個，我們換雙人遊戲玩。」「到下一個存檔點了再說，這一關我馬上就要通了。」顧錦說話間，他放在旁邊的手機再次響了起來，顧錦暼了一眼，臉上的厭惡幾乎遮掩不住。程楓也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認出了這個號碼，見顧錦根本沒時間解放雙手，他自然而然地拿起了他的手機，「沒事，你玩吧，我幫你接。」「喂，季霄，」他在顧錦旁邊坐了下來，眼睛還盯著遊戲畫面，「一大清早的就打電話過來，這麼不相信我呀，我把人照顧的可好了，我們在打遊戲呢，晚點再跟你說啊。」然後，他就掛了電話，「哇，這居然還有個隱藏，我之前都沒有發現，你沒有覆蓋我的存檔吧？」顧錦看了他一眼，突然覺得心情好了幾分，「沒，這種遊戲禮儀我還是知道的。」程楓看著他通了關，連忙把手柄從他手裡奪過來，「來來來，換雙人的，一個人玩遊戲有什麼意思。」程楓連接上另外一個手柄，在遊戲頁面精心挑選了半天，挑了一個既需要配合又需要競速的雙人遊戲。配合的時候，顧錦倒是和他配合得很默契，讓程楓連連驚嘆兩人的心有靈犀，只是到了競速的時候，顧錦不是提前一步通關，就是活生生在門口把他控制的小人擠下去，坑隊友坑得無比熟練，簡直心狠手辣。頭兩次的時候，程楓還能笑著埋怨兩句，次數多了，他就越來越控制不住情緒。

終於，在又一次被顧錦的小人故意擠下火坑的時候，他摔掉了手柄，「你是故意的是不是？」顧錦一手撐著地，抬頭看他，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你這樣有意思嗎，玩個遊戲，這麼爭強好勝幹什麼？」顧錦挑挑眉，「對不起，我這人玩遊戲的時候就是這樣，只是想贏。」「一次兩次就算了，你憑什麼每次都這樣？」程楓是真的非常生氣，大概是從小到大就被讓慣了，他覺得這樣錙銖必較的人特別的沒品。「我沒有義務讓著你吧，覺得不爽的話，下次虐回來啊。」顧錦站了起來，程楓才發現他的T恤底下只穿了個四角褲。「看來我們倆不適合玩這種競技遊戲。」顧錦笑了笑，「昨晚多謝你了，今天起來看你不在，我就想等你回來跟你說一句謝謝。」他去陽台取下了自己半乾的衣服，當著程楓的面，脫下了T恤，露出了纖細的骨骼和若隱若現的腹肌。程楓欲言又止。他卻已經穿上了襯衣，一個一個的扣上了扣子，一邊系著皮帶，一邊對他說：「有機會再一起玩，下次只玩需要配合的。」「走了，拜拜。」然後他隨意地揮了揮手，撿起地上的手機和T恤，竟然真的就這樣打開門走了出去。程楓愣愣地站在原地，又懊悔又生氣。顧錦像極了在每個人的青春期里都會出現的那種特立獨行的叛逆少年，他們的行事毫無章法，肆意張狂，好像從來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一向循規蹈矩的乖乖崽們，總會用嚮往而希翼的眼神，朝他們望過去。就像昨晚，程楓看著顧錦笑盈盈地去親吻一個討厭他的少年的時候。但程楓從小到大，卻又看不上那些騎著摩托轟鳴而過，叼著根煙翹著二郎腿，把泡妞和打架掛在嘴邊的校霸學渣們。大概……這是不一樣的。連聯繫方式也沒有交換，早知道就剋制一下自己的脾氣了。程楓想到這兒，還是有點生氣，但這樣玩遊戲明明就是很過分，脾氣再好的人也會生氣。另一邊，季霄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虛握著手機，怎麼也提不起興緻去做自己本該要做的工作。顧錦早就知道程楓了，什麼時候知道的？知道多少？他開始一遍遍地回憶自己能想得起來的每一個細節。所以分手的時候他才會表現得那麼平靜，可是明明在前一天，他的態度還是一如往常，沒有任何端倪。季霄不確定他是不是知道更多？更無法理解，以顧錦的性子，知道了這種事，居然沒鬧得天翻地覆。他應該扯著他的衣服，歇斯底里地要一個真相才對。可直到現在，顧錦連質問他一句都不曾，好像對所有的事，對他這個人都沒有絲毫興趣。季霄突然覺得渾身發冷，原本是真的的東西，都變得虛幻起來，原本他確信的東西，都變得無法相信。他現在滿腦子裡都是顧錦，無數紛亂的幕景中，夾雜著一兩幕程楓愉快地說他們正在玩遊戲的聲音。他甚至沒有聽到陳旭的敲門聲，直到陳旭走到他跟前，才疲倦地抬起了眼。陳旭愣了愣，開口道：「季總，這是下午的參會名單，技術部的張部長今天請假了，由副部長代替參會。」「知道了。」季霄根本沒看，把名單又遞迴到他手裡，「你去安排吧。」「好的。」陳旭正準備退出去，季霄又叫住了他。「陳旭。」他揉了揉太陽穴，在陳旭看過來的目光中，沉吟了半晌，「你對顧錦，了解多少？」陳旭驚訝地抬起眼，沉默片刻，又重新垂下眼帘，「我們這些外人，見到的不過是他的表面萬分之一，他是您曾經的愛人，您對他應該最了解才對。」表面萬分之一？就怕他看到的，也不過是顧錦的表面萬分之一。季霄又想到顧錦那張派發了滿場的名片，俞輕借他看了一眼，又收了回去，「對了，我記得你在中翔有認識的人？」陳旭抿了抿唇，掩蓋掉自己的一分緊張，「是，有同學在中翔任職。」「你幫我問問他，顧錦在中翔……」他停頓了很久，似乎找不出確切的詞語表達，「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