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19
池邵陽被他的笑容晃了眼,一邊有些生氣,一邊又覺得……有點意外。換做以前他這樣不客氣,顧錦早就炸了,得一整天陰陽怪氣,擺足了臉色給他們看。他不會像這樣這樣,譏諷都顯得不痛不癢。池邵陽反倒有些不太舒服,好像,現在的顧錦之所以不再生氣,是因為他早已經不在乎他了,不在乎他對他的態度,也不在乎他說的每一句話。顧錦照完鏡子,朝他挑挑眉,「幹嘛呢,走啊?找個地方吃飯吧,你請。」池邵陽都忘了自己是來興師問罪的,沉默了好幾秒,才想起原本要說的話,卻沒剛才那股興沖沖的勁了,「你跟程楓到底說什麼了?他把季霄都給拉黑了。」顧錦臉上透出些意外來,然後便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那的確挺慘!」笑完又沉下臉色,「可是挑撥離間的人不是你嗎?因為你,季霄才反應過度,他們因此鬧得不愉快,都怪你吧。怎麼辦呢?你要跪下來給他磕頭道歉嗎?」「你!」池邵陽原本是怒氣沖沖的,卻在對峙上他的眼神的那一刻,下意識地顫抖了一下,他的瞳孔一直這麼黑嗎?池邵陽只覺得自己彷彿窺見了深淵,又彷彿被深淵凝望,甚至忘記了生氣。「放心,相比起你們,程楓在我看來更可愛一點,我不會對他怎麼樣的。」顧錦放鬆地窩進靠背里,氣勢也驟然潰散,彷彿剛才的一切都是錯覺,「他準備什麼時候跟程楓表白啊,就這樣一直以朋友的名義拖著?這樣下去再拖四年也成不了。」「什……什麼?」池邵陽遲鈍幾秒后睜大了眼。「需要我幫忙出謀劃策嗎?維持現在的這種相處模式,是永遠也突破不了現在這種關係的。」顧錦帶著一如平常的笑容,「之前那五年,他拿我做演習,和我的相處模式,就是他理想中和程楓的相處模式吧,但程楓是不一樣的,拿對付我的招數去對付他,是不行的哦。」池邵陽還有些轉不過神來,「你知道他喜歡……」然後又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什麼,猛地頓住了,「什麼意思?」在季霄的那群朋友里,池邵陽對他的厭惡是最顯而易見的,但這種厭惡,是基於戀愛腦的兄弟愛上了個極品,從此百依百順、卑微至極的厭惡,於是從此你每天都在期待他們什麼時候能分手,程楓的回國能讓季霄幡然悔悟,池邵陽自然很高興,但這並不代表他理解並支持季霄的那點隱秘的心思。他是所有人里最狀況外的那一個。「他喜歡程楓,只拿我當替身不是嗎?」顧錦說得很輕鬆,表情也很坦然,他甚至笑了笑,「以前的我和程楓是不是很像?我的工作做得應該還算到位?」「什麼?」池邵陽彷彿遭受了一次靈魂衝擊,腦海里無數個畫面幻燈片般閃過,有了這個前提,好像很多事情都變得合乎情理。「所以,你沒必要替他打抱不平,」顧錦的語氣意義不明,「他付出的那點金錢和時間,是他最微不足道的東西,這五年來我比較入戲,為了他放棄了我事業的黃金髮展期,算起來我比較虧。」顧錦說完,看他還沉浸在震驚里,主動換了個話題,「餓死了,走不走啊,可以請吃大餐嗎池先生?」池邵陽大概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他會和顧錦心平氣和地吃完一頓飯,沒有任何面紅耳赤和爭鋒相對。「我想喝西瓜汁,幫我點西瓜汁,謝謝。」「餐巾紙給我一下。」「肉都煮老了,撈起來啊。」池邵陽被他使喚煩了,終於找回了那麼一點鬥嘴的熟悉感,「你自己沒長手嗎?」「我比較喜歡吃別人夾的。」顧錦雙手捧著碗,笑著睨他一眼,池邵陽不情不願地把肉夾到他碗里,觸到他的微笑,立刻收回眼去。他以前很不喜歡顧錦凡事撒嬌主動求照顧的模樣,但他剛才那個表情卻莫名並不讓人討厭,反而覺得他行事皆渾然天成,天生就該被別人照顧似的。而且,他有點,有那麼一點點……愧疚。吃完飯,顧錦的車還停在公司樓下,池邵陽把他送回到中翔樓下,覺得今晚的一切都很讓人煩躁。顧錦離開前,低頭對他笑了笑,「季霄需要戀愛顧問的話,隨時可以來找我哦,給他友情價。」他笑得很溫和,好像對季霄本人,對他們這些排斥他們的朋友,都沒有任何怨念一樣。……池邵陽躺在沙發上,暴躁地翻了個身,又猛地坐了起來,一邊大吼一邊揉亂了自己的頭髮。寧博文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池邵陽搬了張椅子,坐到寧博文面前,「你說,季霄難道從頭到尾喜歡的都是程楓嗎?」寧博文一臉「你說呢」的表情,低頭繼續關注股市的大盤曲線。「他沒喜歡過顧錦?拿他當替身?他們倆像嗎?」脾氣倒是有些像,再仔細想想,卻又不那麼像。「以前很像。」池邵陽贊同地點了點頭,明明是同一個人,把記憶里的顧錦拉出來對比,發現現在的他和他自己也不太像。「季霄這不是有點……」缺德嗎?
指責的話他又說不出口。「顯得我好蠢。」想起之前他在旁邊蹦躂個不停的樣子,越想越覺得愚蠢。寧博文不解地看他一眼,是一種對池邵陽此時此刻才反應過來的不解。池邵陽站起來,一把把椅子踢開,又坐回到沙發里。所以顧錦一開始就知道他只是個替身嗎?那他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在他們面前和季霄甜甜蜜蜜的,他不是猖狂,也沒有挑釁炫耀的意思,總是提一些稀奇古怪讓人為難的要求,也是……季霄默許的嗎?程楓是在和季霄冷戰的第四天收到顧錦寄過來的信的,他已經好多年沒有收到過信件這種東西,信封上也沒有寄件人的信息,他滿心疑惑地拆開,就看到了一張邊緣有些皺的門票。花樣滑冰的門票。那一刻,他把嘴唇一撇,略帶委屈的「哼」了一聲,然後又笑了起來。他此時此刻的心情,前調中調,然後還有十八種尾調,當真是精彩萬分。信封里似乎還有別的東西,程楓晃了晃,倒出來一個小浣熊胸章,小浣熊橫眉瞪眼,似乎在生氣。程楓要笑不笑地又「哼」了一聲,手裡攥著兩樣東西,急忙去找自己的手機。找到后在消息頁面停頓半天,發了個對手指的表情過去。大約過了一分鐘之後,顧錦發來了回復。「會來嗎?」「來來來!」程楓看不到他自己的表情,不知道他現在笑得眉眼彎彎多麼燦爛。顧錦回了一個滿意的摸頭表情,「在我這裡的信用度是加減制哦。」又不相信他!程楓:「知道了,啰嗦。」於是,在季霄的生日這天,房間里的氣氛卻無比凝滯。俞輕終於打通了程楓的電話,他暼了一眼季霄陰沉的表情,遮住手機小聲道:「程楓,你什麼時候到?」「什麼什麼時候到?」「今天是季霄的生日啊,你忘了嗎?我們上一個月說好了今天一起替他慶生的。」「啊!」程楓瞬間叫出聲來,懊悔到,「我忘了。」俞輕前段時間還拐彎抹角地提醒過程楓,問他關於這一天的安排,當時程楓滿臉愉悅地跟他說早就安排好了,他還以為程楓是準備趁著季霄生日的契機把台階下了呢。這時候正好是男子自由滑比賽后的中場休息,接下來就是女子組的比賽,程楓還沉浸在這與電視轉播全然不同的美妙體驗當中,那種直衝眼球的美感,比電視里還要優美一百倍的滑行,清晰可聞的落冰的聲音,選手的魅力似乎都放大到了極致,他感覺自己在今天之後又多了一項新的興趣。他看了顧錦一眼,顧錦轉過頭來,做了一個「怎麼了」的表情。程楓就有些為難地咬了咬嘴唇,「那你替我祝他生日快樂。」「你不過來了?」俞輕驚訝道。這句話他控制不住地提高了音量,於是季霄臉色鐵青地望了過來。比賽要到晚上九點四十才會結束,加上頒獎儀式和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就算趕過去也快零點了,季霄向來是一個對生日沒什麼儀式感的人,程楓在國外的這些年,想起來的時候會給季霄寄一份生日禮物,他什麼時候收到聽天由命,偶爾忘了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還有一個無法說出口的原因,程楓就是覺得,這張波折頗多的門票他既然已經拿到手裡,就要陪顧錦看完才是。不然,他可能會比錯過季霄的生日要後悔得多。而他做事向來跟隨自己的感覺。於是他肯定地點了點頭,「對,我不過去了,我改天單獨請他吃飯,替他補過。」「你是有別的事情耽擱了嗎?你現在……」俞輕的話還未問完,程楓就掛斷了手機。他回過頭去,挑了挑眉,「程楓說他今天不過來了,改天替你補過生日。」池邵陽問:「他這次氣性這麼大呢,季霄你跟他到底怎麼了?」他說著說著莫名有著緊張,也不知道自己在彆扭個什麼勁,程楓不過來他反而鬆了一口氣,他腦子裡的那根筋還沒有轉過來,現在讓他看著季霄和程楓「朋友情深」的樣子,他一定怎麼看怎麼彆扭,而且……如果程楓有一天知道了季霄的心思,知道了他之前做過的事,他又會是什麼樣的反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