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8

他們的車剛剛開進別墅區，遠遠的，顧錦就發現自己院子前停著一輛有些眼熟的黑色轎車，離近了認出車牌，他的表情就沉了下來。是早有預料沒錯，但這一刻他的惡意還是如藤蔓般攀爬得鬱鬱蔥蔥。程楓倒是沒注意，停了車特地記了下地方，「現在知道你家在哪兒了，下次有空了過來找你玩。」顧錦移回目光，「……還有件事，我今天是特地去找你的。」「找我？」程楓顯得有些意外，他還以為顧錦跟俞輕他們的關係不錯，是過去找他們玩的呢。在程楓眼裡，這事兒正常得很，他們是季霄的朋友沒錯，但大家都是朋友，顧錦跟季霄分了手，並不代表他就要跟季霄那邊的朋友都斷絕聯繫。「嗯，我想找俞輕要你的聯繫方式來著，他不給，我就親自來找你了。」這種話平常人聽起來總是會有一些自己被重視的竊喜，程楓也不免俗，翹了翹嘴角說：「就這？弄得這麼正式。」他翻出了自己的微信名片，遞到他面前要他掃。顧錦就加了他的微信好友，兩人又互相交換了手機號。顧錦這才從口袋裡掏出了兩張世界花樣滑冰大獎賽海市分站的門票，「給你的，想去嗎？」程楓看到門票就驚喜地接了過來，拿到手上才看清是花滑的比賽，「咦！怎麼會邀請我看這個？」他並不是冰迷，屬於只在奧運期間湊湊熱鬧看看轉播的普通觀眾，對花滑的了解就是他們國家隊一哥四周跳得還不錯，除此之外，就只知道國際上的幾個明星選手，偶爾刷到作品剪輯會點開看看，但連一場完整的比賽都沒有看完過。顧錦垂下眼帘，也沒有什麼，只是這一天很巧，剛好是季霄的生日罷了。上一世，他在這一天坐在皇庭門口的花壇前，等了很久很久，從身體控制不住的哆嗦顫抖，到全身肌膚好像都要被風化掉，那群人就是在這種時候歡聲笑語地走出來的，他在分手后的第四個月，終於看到了季霄的一個側影。他一邊走，一邊用溫柔地幾乎要溢出來的目光看著身邊的程楓，然後他脫掉了自己的大衣，披在了他的肩上。程楓手裡還把玩著一個紙做的生日皇冠，他隨手帶出來的玩意兒，三兩下折好，覺得沒意思了就往季霄頭頂上放，「把你的皇冠戴上。」季霄剛要伸手去碰，他就警告到：「不許摘啊！」於是季霄笑了笑，果真就這樣頂著個無比幼稚的生日皇冠，和他心尖尖上的人並肩走在這夜色里。凌晨的深夜裡，他們的聲音無比清晰地傳過來，驚碎了原本的寂靜。他看起來多快活呀。上車前，季霄似乎看見了他，動作一頓，轉頭對他身邊的寧博文說了些什麼，然後才上了車。其他人的車輛開走之後，寧博文走到他跟前，居高臨下，冷冷地看著他。顧錦手裡還提著一份生日禮物，他坐在原地仰頭看著他，大約表情很有些神神道道，寧博文都下意識地朝後退了一步。「他之前還答應我，每年生日要單獨先跟我一起過，再去應付你們呢。」顧錦甚至笑了起來，眼神空洞洞的，好像畫他的那個人忘了在他的眼底點上高光。寧博文皺起眉，語氣很冷：「別在這裝瘋賣傻了，人沒有自知之明的時候最可悲。」顧錦望著眼前把門票翻來翻去，認真看時間地點的程楓，又看了一眼停在遠處的那個車輛，稍微有了那麼一點愉悅。這點愉悅又能抵多少呢？那就抵二十分鐘的寒風吧。他在程楓身上也是花過很多心思的，自認為對他還算了解，程楓愛好廣泛，其中一項就是喜歡看比賽，他不一定非要對那個賽事有多麼了解，他只是喜歡看勝者為王，敗者黯淡離開，喜歡有贏家也有輸家悲歡同時上演的殘酷感。程楓果然愉快地把門票收了下來，「我還沒現場看過花滑呢，可以去看看。」顧錦把另一張收起來放好，「行，你這邊如果有什麼意外，提前兩天告訴我，我再約別人，我不喜歡別人臨時放我鴿子。」程楓又不怎麼高興了，「門票給了我就是我的了，還想我還給你嗎，我如果有事，你就拿著你那張自己去看。」顧錦伸手去搶他手裡的那張門票，「那還給我。」「我不要。」程楓笑著去躲。「還我。」顧錦抓住了他手裡的門票，有些用力地奪了回來，質地堅韌的紙張都被弄出了褶皺。程楓似乎是察覺到了他不是在跟他玩鬧，嘴唇一撇，這下是真的委屈起來了。顧錦卻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一點也沒有道歉的意思，「我也是抱著對那一天的期待給出邀請的，你連萬一失約提前告知都做不到，一開始就不要接受比較好。」程楓也從來沒有對別人服過軟，看著顧錦過於嚴肅的眼神，心裡有那麼一點點知道是自己說錯話了，但讓他道歉，他又不樂意。他也不過是隨便開個玩笑，誰說一定會失約了，幹嘛這麼小肚雞腸。只是，他還沉浸這一整晚被顧錦弄得上上下下過山車一般的心情里，沒來得及開口，他們的車門就被「梆梆梆」的敲響了。

程楓轉頭過去一看，季霄面色難看，眼底還帶著焦急。程楓不知道為什麼，下意識皺起了眉，轉身去看顧錦的表情，他的臉色果然不太好看，皮笑肉不笑的，「你叫來的？也好，你開的我的車，剛好讓他送你回去。」「不是我叫來的……」程楓的話剛說了一半，顧錦就已經拉開車門下了車。「你把程楓安全地送到家。」顧錦把車鑰匙扔給季霄，「走之前幫我把車停好，鑰匙放門口花壇里。」又轉過頭對程楓說，「你到家了跟我說一聲。」「喂！」程楓叫了他一聲，他也不停，打開門就進了屋。伴隨著房門落鎖的聲響，他們被關在了門外。程楓氣得眼睛都紅了，又沒處發泄，回過頭狠狠瞪了季霄一眼，「你過來幹什麼？我們正在談事情你沒看到嗎？」季霄稍微有些無措，卻還是用了最包容的語氣，「我看到你們好像吵起來了，有點擔心你。」他這樣說，程楓就更生氣了，他冷笑一聲：「擔心我，擔心我什麼，擔心顧錦會對我怎麼樣嗎？你就是這樣看待你的前男友的，這是在侮辱他還是在侮辱你自己的眼光！」「我只是……」季霄心裡的那些溝溝壑壑也無法向他訴說，他不能告訴他自己看著他們在車裡姿態親密地靠在一起，身影重疊看不清在擁抱還是親吻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我只是擔心你。你不了解顧錦，他個性很執拗，有時候會做出一些你意想不到的事情。」不得不說，在這一點上，季霄的確比程楓更了解顧錦。雖然顧錦在酒吧里說了那樣的話，他震驚、生氣、懷疑，但也許是過去那五年，他得到的回饋太真實了，讓他在潛意識裡，仍然認為顧錦愛著自己。顧錦放浪形骸，和別人調情接吻，他宛如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和他們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喝酒玩樂，他總是這樣出現在季霄的眼前，讓季霄不受控制地覺得在意，偶爾，還會有一閃而過的動搖，和那麼虛無縹緲的一點心疼。可是，這並不代表他能放任他接觸程楓，現在的顧錦渾身散發著不受控制的瘋狂，讓他下意識地害怕程楓收到傷害。程楓望著他，幾乎不敢相信季霄會說出這樣的話，帶著擔憂和防備，他回憶起他和顧錦的第一次見面，他喝醉了酒，在那麼多人里選中了自己，然後皺著眉罵季霄「滾」的樣子，突然間明白為什麼相比起季霄，他寧願相信一個素昧平生的自己。他從他手裡把顧錦的車鑰匙奪了過來，一句話也沒有再說，只是把顧錦的車開進車庫裡停好，依照顧錦說的，把他的車鑰匙放進了門口的花壇里。季霄欲言又止，還是只默默地看著他。上次季霄離開的時候，花壇里的花還開著，如今已經謝了，枝葉的顏色跟上了一層墨似的，更深了。程楓蹲在那裡，撥弄著枝葉，把鑰匙擋得結結實實，季霄突然間恍惚了一下，彷彿下一秒，顧錦就會轉過頭，對他綻放出一個大大的微笑，「鑰匙藏這裡不就好了，沒人會發現的。」他含笑望著他，「你確定這不是給小偷準備的？」「院子還有一道門呢，肯定不會丟的。」「走了。」眼前，是程楓面無表情的臉。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緒戛然而止。季霄捏了捏拳頭，半秒之後，他鬆開了自己的手，溫柔笑道：「上車吧。」……中翔的總裁辦公室內，謝景深又翻回到第一頁，把那份策劃案重新看了一遍。這份策劃案用詞格外簡練，有些數據默認他已經了解只一筆帶過，格式也是嚴格按照標準，比之前遞到他這裡來的那些策劃案要規範的多。這種規範，倒不是全公司上行下效的規範，是符合他閱讀習慣的，看著格外舒心的規範。謝景深的手指不斷敲擊著桌面，片刻后，他拿起座機電話接到了秘書部，「把幾個部的部長叫到小會議室，你進來一下。」一分鐘之後，扎著高馬尾踩著高跟鞋，一身職業套裝的女人走了進來，微微頷首道：「謝總。」「把這份策劃案複印五份發給他們，讓他們先看，我待會兒過去找他們。」「好的。」柴雅秋接過文件，轉身出門，沒有一句多餘的交流。顧錦並不知道，今天的公司有人因為他正在加班開會，他在公司樓下的停車場里，被突然剎到他身前的跑車擋住了去路。池邵陽把墨鏡推到頭頂，刀劍般銳氣逼人的眼神朝他看過來，「喲，現在手段比以前高明多了，不是只會一哭二鬧的時候了，學會挑撥離間了？」顧錦看了他半晌，繞過去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坐了進來。「誰讓你上來的，我的車你配坐嗎？」「狗都配開車，我為什麼不配坐。」顧錦把後視鏡往自己這邊一扒，摘下眼皮上一根脫落的睫毛，從口袋裡掏出一根和池邵陽同款的鎖骨鏈戴在脖子上，轉頭對他勾了勾唇角，「有我坐副駕駛，你這車的價位都高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