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024
季霄整個身子瞬間失去平衡,手無力地在空中抓了一把,劃出一道弧線,他的身體即將往山坡下倒過去,傾斜的角度越來越大,那一剎那,顧錦腦海里無數個念頭閃過,還是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領。季霄借著他的力道又重新站穩了,轉過頭來驚魂未定地吼道,「你做什麼?」顧錦對他無辜地笑了笑,「開個玩笑,我看到有人站在懸崖邊,就很想推上一把,你不會有這樣的感覺嗎?」應該也會有吧,想把人推下懸崖。沒等季霄回話,他朝下看了一眼,「啊,煙頭掉下去了,在山中不能亂扔煙頭,容易引發森林火災的。」季霄的手心都沁出了一層汗,他盯著顧錦帶笑的臉,此時的他就像一個惡作劇的小孩,明明那麼惡劣,卻有著自圓其說的一道天真,讓你好像沒辦法責怪他。最後他只乾巴巴地說了一句:「這種玩笑以後還是少開吧。」顧錦聳了聳肩,轉身往回走,坐到司亭山旁邊,摟著他的胳膊靠了上去。「怎……怎麼了?」司亭山沒注意到他們那邊發生的事情,有些受寵若驚。「沒什麼,有點累。」顧錦閉上了眼睛。不遠處,原本準備走上前來的程楓突然頓住了腳步,他的臉色有些難看,好像以前總是忽略的東西,在這一刻重新浮現了出來,所以現在顧錦和司亭山……是這種關係嗎。明明大家都是朋友,他卻突然有點彆扭,又重新坐了回去,跟身邊的俞輕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大家休息了一會,又重新往上爬,終於到了山頂。山頂是一片猶如刀削般的平地,崖邊是一塊巨石,鑲嵌在平坦的土地里,毫無坡度地直墜下去。大家忙著趁日落之前搭起帳篷,顧錦走到崖邊,風鼓起了他的衣裳,他俯身望下去,看不清懸崖的邊緣。突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臂,力道有些過大地把他拉了回來。顧錦轉過頭,就見池邵陽的胸口不斷起伏著,目光里都是驚疑不定,他轉頭跟大家交代了一句,說和顧錦一起去撿柴火,便拉著他往遠離人群的方向走去。「撿什麼柴火呀?我帶了木炭的。」司亭山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們走遠,「池邵陽不是最看不慣顧錦嗎,幹嘛拉著他一起行動?」池邵陽一路把他拉到樹林里,轉過頭,面色嚴肅,用質問的語氣道:「你剛才,半路上我們休息的時候,你是不是……真的想把季霄推下去?」他休息的地方剛好把一切看在眼裡,他看著顧錦走上去,看著他伸出手時臉上的表情,那一瞬間,他的心臟猛地跳動一下,虛驚一場過後,劇烈的跳動還是沒有停息。他一直記得顧錦那一刻的表情,興奮的,嚴肅的,淡定的表情。顧錦看著他,突然拉起池邵陽的手,按著他的手指撫摸上自己的臉頰,「真是不公平啊,作為朋友,永遠都只站在朋友這邊,我不可憐嗎?他也把我推下懸崖過啊,他有一點點危險都不可以,我死了也沒關係,對嗎?」他的臉在他的掌心輕輕的蹭著,眼神裡帶著脆弱的神色,是從未有過的,眷念而軟弱的姿態。池邵陽突然就慌了心神,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顧錦在他面前的時候,不論是尖銳而強勢,還是淡定而隨意,但從來沒有示弱過。「他……他什麼時候……我的意思是,不管發生了什麼,都已經過去了,你沒有必要再……」顧錦臉色一變,抓著他的手指越發用力,他的手指剛好掐在池邵陽手腕的經脈上,疼得他悶哼了一聲,整條手臂都麻了一秒。他下意識抽回了手,再看過去的時候,顧錦已經恢復成了他一貫的表情,他的笑容很輕,「你還真好騙,你這副驚慌失措的樣子,夠我笑四年了。」池邵陽意識到了什麼,眉頭也皺了起來。顧錦又笑了好一會兒,笑得池邵陽的臉色越發陰沉。看他那副驚訝無措,想要嘗試著安慰他的模樣,真是很有趣呢。「你跟季霄的友誼,很脆弱哦。」顧錦笑完,正經到,「對了,你剛才是想問我是不是真的想把他推下去吧,也沒什麼特別的,只不過懸崖邊站著一個人的話,我就很想去推一下試試。」「站在那兒的是你的話,我有可能也會去推一把的。」池邵陽:「誰會莫名其妙有這種可怕的念頭?」顧錦挑了挑眉,「你不會嗎?」「我不會!」「哦,」顧錦敷衍地應了一聲,「我不信。」池邵陽氣得夠嗆,還想再說些什麼,顧錦已經轉頭往回走,背對著他揮了揮手,「柴火你自己撿吧,記得多撿一點。」俞輕看著空著手回來的顧錦,問了一句:「你們不是去撿柴火的嗎?」「沒有,是池邵陽有話跟我說,現在說完了。」季霄聞言看了他一眼,眉頭微蹙。程楓倒是坦然問道:「他和你說什麼?」
「這你得去問他了。」顧錦笑了笑,越過他們走到司亭山旁邊,替他一起收拾東西。司亭山不知道為什麼,就有一種自己又贏了一局的感覺,得意地朝季霄那邊看去。季霄注意到他的眼神,太陽穴跳了跳。池邵陽過了一會兒才回來,抱著一堆樹枝,扔在帳篷中央的空地上。他看向顧錦,他一臉平靜地在跟司亭山說笑,池邵陽就覺得更加生氣。程楓又撞了撞他的胳膊,「你跟顧錦說什麼了?」「沒說什麼!」池邵陽幾乎是吼出來的。他生氣是因為,在他的手指撫摸上顧錦臉頰的那一刻,他似乎真的產生了一秒鐘的憐惜,他覺得自己不該這樣氣勢洶洶地跑去問罪,畢竟……畢竟之前的經歷告訴他,在不了解內情的時候,不要隨便去干涉一段感情。所以當顧錦惡劣地開始嘲笑他的時候,他才會有一種從未有過的羞恥,是真情實意被辜負的羞恥。雖然大家搭了各自的帳篷,但晚上大家還是圍在了一起烤火,司亭山已經體力耗盡,吃了顧錦下的一碗熱乎乎的面,早就歇了下去再拿一趟東西的興緻。「我想吃個水果。」顧錦扔下手裡撥弄著火苗的樹枝,突然開口道。司亭山就立馬站了起來,「我有帶,我去拿。」與此同時,程楓手裡拿著咬了一口的蘋果,愣了愣,下意識地朝他遞過來。池邵陽和季霄的手指同時碰上了他們旁邊放著的一個保鮮盒,裡面裝著切好的水果。手指觸碰上的那一秒,他們對上了彼此的目光,池邵陽就像被什麼電到了一般,猛地一驚,縮回了手。季霄的臉色也沉了下來,他沒有再去碰那個保鮮盒,他看著顧錦笑著搖了搖手,拒絕了程楓手裡的那個蘋果,等到司亭山拿了水果過來,才仰著頭看著他,雙手攤開,「手上很臟。」司亭山就笑了起來,用牙籤插了一塊喂到他嘴裡。程楓的興緻卻低落下來,低著頭,大口地咬著蘋果。俞輕靜靜地看著這一幕,把所有人的表情都映入了眼底。一晚上,顧錦除了跟司亭山說話,沒怎麼和其他人交流。一直到了很晚,大家為了第二天起來看日出,都準備早點休息,各自進了帳篷。程楓終於找到了一個獨處的機會,叫住了顧錦。顧錦轉頭看著他,想起上輩子俞輕發的那條朋友圈,在日出的紅霞之中,程楓驚喜地望著太陽,季霄轉過頭,如同在窺視一件無法觸及的珍寶,安靜地望著程楓。照片里的光影印在兩人的臉上,遠方是陡峭的岩石,彷彿遠離人間,美得人心醉。「你今天為什麼都不怎麼理我?」他問得直截了當。被偏愛的人,就是能這樣理直氣壯地去表達,為什麼我不是你最偏愛的。「有嗎?」顧錦移開了眼神。「有的。」「今天不是本來就分開來的嗎,你們是一起的,我們是一起的。」他語氣認真,「司亭山不太喜歡你們,我跟他一起,要站在他那一邊,不然他會難過的。」聽到這樣的話,程楓就是十分委屈,好像在顧錦心裡,司亭山比他們所有人都重要,他可以為了照顧他的情緒,不在乎他們所有人一樣。這是比吃飯的時候先照顧到你,要多得多的偏愛吧。「你跟他,你們……」「我沒跟他在一起,只是朋友。」顧錦似乎知道他想要問什麼。程楓加快了語速,「大家既然都是朋友,沒有必要分得這麼清的。」顧錦卻仍然只是淡淡地看著他,「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朋友的,至少我沒辦法和分了手的前任當朋友,所以,你和季霄在一起的時候,我會覺得彆扭。」「這也沒辦法,對吧!」他對程楓笑了笑,笑容很短暫,他輕輕摸了摸程楓的臉,很溫柔的神情,「早點睡吧。」程楓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喉嚨很奇怪,心裡也很奇怪,有酸澀的味道翻湧起來,他覺得顧錦看著他的眼神,讓他有點想哭。他從未遇到過這樣一個能隨時牽動他情緒的人,他在他身上體會到了高興、失望、難過、懊惱,所有的情緒都那麼突如其來,洶湧澎湃,好像他那過去的二十多年,都隔著一層霧看著這世間,笑得哭得都不真切。而顧錦是濃烈的,比其他人都要濃烈的一團情緒,可以瞬間將他感染。